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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2 / 2)


  该死的美国大兵坐车从来不给钱,北平城里面的黄包车夫看着大兵们都得绕道走,不然不把你当人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给钱不说,手上还拿着刺刀跟皮带,给你当牲口一样的跑,要去哪里就要去哪里,跑的慢一点儿了,不知道是皮带还是刺刀就落在你身上了,完了一个子儿也没有。

  拿着咱们中国人不当人的,单从这一件事儿上你就看吧,咱们,是吃了多少委屈的民族啊。

  张大傻拉车,远远的看着了就要躲开,这美国大兵事儿,他是一点也不想粘上。

  只是大兵也是心眼子坏,老远的就指着他,人家喊了,你要是不过去,怕不是要吃枪子儿的事儿,只得闷着头拉。

  他心里面发了狠,今天一个子儿都没有赚到,无论如何要把车钱要出来,家里的孩子张着嘴,不能没了饭吃。

  先前几次的时候,美国大兵坐车不给钱,今日没法子了拉着他,张大傻犯了傻气,觉得无论如何要车钱,这坐车的不给钱,说破天去没有这样的道理。

  因此一路上不说话,到地头上,瓮声瓮气的,看着大兵要走,一把拉住了,“您还没给车钱,一共是五毛钱。”

  瞧瞧,就是为了这五毛钱,他竟然敢去拉着洋人的手不让走,在人家洋人的大本营里面。

  可是就是这五毛钱,能买十斤的杂合面,够他们家里一天的嚼谷了。

  大兵哪里会管他的死活,甩开手冷笑一声就走,他们来这边是盟军,竟然还有这样的,中国人不是都热情好客的吗?

  在这片地界上,大兵认为,自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这是中国人应该招待的事儿。

  要么就说是张大傻,你赶紧走了算了,遇上这样的事儿,认亏就是了。

  可是他犯了傻气,就不走,要纠缠,大兵掏出来了刺刀,眼看着就要恼了。

  小绿腰下了车,赶紧的拉着他往门外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熟人,熟人,您进去,进去。”

  大兵看着她,自己冷哼一声就走了,白坐车的而已。

  张大傻还要闹,被小绿腰一把拉过来,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朵边,“你找死是不是?”

  “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什么人?你在这里闹,生怕吃不着枪子儿是不是?”

  张大傻眼睛里面含着泪,都是屈辱的泪,“二太太,您看看,我今儿拉一天的车没活,结果还遇上这么一个主顾,一分钱不给啊,我还回去干什么啊,左不过也是要被饿死的,还不如去跟他拼了。”

  小绿腰叹口气,自己拿出来钱,“给你,回家去吧,记着了,别硬碰硬。”

  张大傻不要,甩着手巾把子,“我不能拿您的钱。”

  “拿着,拿着,孩子要吃饭呢。”

  说完就急匆匆的进去了,金老爷不在乎这样的小事儿,只瞧不起,“就你心善,这样的料子,给洋人拉车还不感到荣幸的,在这里叫嚣什么,活该一刺刀下去了,世界就安静了。”

  小绿腰笑着挽着他,“穷苦人家见识短,跟他计较什么呢,走,咱们进去。”

  去了街上失魂落魄的,差点被汽车撞死,刚要张口骂,一看里面是外国人,就此闭了嘴。

  又是洋人,洋人的汽车横行霸道,在街上走的时候,从来不知道避让行人,只管着横冲直撞的,就是撞死了人了,也不给一毛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被说是给个道歉了,遇上了只能说是倒霉。

  “大傻,这是怎么了,今儿这么早就收工,天儿还没落晚呢。”

  说相声的小方看着他了,喊着他到一边来,张大傻拿着手巾把子擦了擦汗,“甭提了,一个大子儿没有,这世道,不让人活了。”

  按理说这拉车的,只要是你肯卖力气,北平这地儿,绝对不能饿死人的,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的。

  可是近日里看着,城里面的洋人越来越多,兵痞子也越来越多,苛捐杂税竟然比早先朝廷还有的时候多,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今儿是给饼捐,明儿是给战士们供应米,见天儿的要钱,可是没见这些当兵的,保卫过一天的北平城,洋鬼子该进来的还是进来了,到处打仗,也不知道是跟谁打的,打的是什么意思。

  时局不明啊。

  小方也是苦着脸,“还真叫你说对了,这世道,是真的不让人活了,您还有一膀子的力气,可是您瞧瞧我,我背着车还差不多,乱成这样子,谁还有心思听相声呢,一天没有一个子儿。”

  世道好,天下天平,这街上卖艺的怎么也能混个肚饱,就怕你没手艺而已,可是现如今,你就是再有手艺的人,谁看啊?

  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的,谁有心思去看街上的玩意儿,谁有闲钱去打赏啊?

  大家都是疲于奔命的人罢了,张大傻气不过,摘下来草帽,“我们不能这么干等着下去了,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洋人坐车,从来不给钱。”

  “不受气,就没了命,受气了,照样没有饭吃,一样是死。”

  小方是个很有气节的人,他是个街面上混的人,没脸没皮的,又是个说相声的,整日里嬉皮笑脸,好似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

  客人喜欢听什么,他就说什么,什么混的脏的他都能说,但是就一个,不伺候洋人。对着汉奸狗腿子,也是不买账的。

  就这么一点二两沉的气节,让他时常在街上风吹日晒的饿肚子,而不是去大户人家里面卖艺钻营,好混一个满肚子的油脂油膏。

  两个人似乎是到了绝路上了,夕阳给影子拉的长长的,细长的好似是没有个尽头一样的,路上车马行人,卷起来的尘土扑在脚面上,只觉得越来越沉重。

  一路穿过线儿胡同,到了猫耳朵胡同的大井台那里,刘妈在那里取水。

  小方到底是见识多一点,“咱们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听说是三小姐回来了,咱们去跟她讨个主意去吧,她是读过书的人。”

  读过书的人不少,可是能看得起他们哥俩,能不介怀他们的人,极为友善待人的,还真的是这一位三小姐了。

  两个人也不进屋子里面去,只站在外面,刘妈在井台那里洗衣服,不时地看着,到底是大姑娘了。

  “三小姐,您看看,如今,我们能有个什么出路呢?”

  那祯禧一时之间犯了难,只觉得这世道,对于穷人家来说,就是个绞肉机一样的,没个指望。

  “城里面的日子不好过,要是打进来了,我们就要断粮了,什么指望都没有只能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