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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这么当爹的吗?(2 / 2)


  好不容易找到的孩子不肯认爹,高敏俊急得嘴角长了一圈燎泡,没几天,连头发都白了。

  当又一次试图以留在家里吃晚饭的方式和高中生同框时,高敏俊又失败了。高中生再次看见他坐在桌前便折身上了楼。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捧着碗,看看楼上,又看看女房东,竟像个遗弃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他的手机响了,高敏俊放下碗,看了一眼,掩着话筒,很谨慎地问女房东:“能不能接个电话?”

  女房东忙道:“当然可以,没关系的。”

  高敏俊走到门口去接了电话,一边说话,一边小幅度地磨着地板,他很焦虑,又很紧张,女房东看着他鬓边的细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掩着手机打电话,有点心软。

  富二代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想想他是怎么对小语的,这就叛变了?”

  女房东小声说:“万一真有什么事儿呢?亲爹哪有那么坏的。”

  富二代乐了:“我为什么住在这儿,忘啦?”

  女房东嘀咕道:“人张扬都说了,你爸早就不生气了。”

  作家早就心软了,听女房东终于开了这个口,连忙帮腔道:“是呀是呀,叔叔都来江尧十来天了,我们连话都不肯听他讲完,多不好呀。”

  “闭嘴,”富二代道:“你从小父母健在家庭幸福,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作家小声逼逼:“冷酷无情。”

  高敏俊接完电话过来,露出有点歉意的笑容,自己道:“我妻子。”

  女房东有点惊讶:“你结婚了?”

  “嗯,”高敏俊并不遮掩,点点头,解释道:“他(高中生)妈妈去世十几年了,我前年结的婚,去年刚稳定下来,生了个妹妹。”

  富二代想,别占我们小语便宜,谁要这个妹妹。

  他说:“您可不像刚稳定下来的,手帕都用高端线。”

  高敏俊脸一红。

  富二代冷笑一声,接着道:“说说吧,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们家孩子?”

  这个态度,高敏俊恍惚间以为高中生是他的亲生儿子。

  然而他还是很谦和地道:“当年的事情比较复杂……”

  女房东道:“不用说这些,说说您为什么丢下小语这么多年吧?可别和我说找不着,福利院送到这,我连家都没搬过,你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可你呢?你找来过吗?你知道小语在来我这儿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她说着说着还是激动了。

  高敏俊也被她吓得有些出汗,下意识想掏出手帕,又怕被富二代说,只好尴尬地任汗水滴落下来。

  他伏低做小,嗫喏道:“是,这么些年,我对不起孩子,我知道……所以现在日子好了,急着想把孩子接回去……小丫头,你可能不知道,我原先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没钱买鞋的日子,你经历过吗?我没能力,没能让他妈妈过上好日子,又让他姐姐……噢,原先那个姐姐……病死了。这么多年,回家的脸都没有,前几年好歹才混出个人样,现在一切稳定了,我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孩子……我,我不是没打听过,我打听过,人家都说他在你这儿过的很好……小王姑娘,谢谢你……这回你要是不肯让孩子跟我走,我也不怪你……我也知道你养他辛苦了,我带孩子回家,也能给你减轻负担……”

  女房东打断:“小语从来就不是我的负担。”

  高敏俊苦笑一下,还是卑微地垂着头,连声迎合道:“是。”

  他声音沙沙的,说一小段就要停一会儿,一口饭也没吃,谈及这么多年的时光,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作家一下子就想到了最近单曲循环的李荣浩,“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作家仿佛看到了因为“没混出个人样”,而放弃了挚爱的自己。

  他简直感同身受,眼睛都红了,富二代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揩了揩眼角,将菜推到高敏俊面前,和气道:“叔叔,你先吃饭,吃饭,我们等会就叫小语下来。”

  “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女房东道,她原本还有点心软,听完高敏俊这如泣如诉的解释,半点同情也没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原因呢,没钱也叫原因吗?没钱就不养孩子了?你当孩子是什么?没钱的时候丢开,有钱了再拿回去?”

  高敏俊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不是、不是,钱只是一部分原因……当年、当年的计划生育,你们年纪小,可能不理解,也不明白……那时候,户口都没法上,也不能露面,大家都很辛苦,我和他妈妈也没有办法。”

  “我明白!我明白!”还是博览群书的作家,干啥啥不行,共情第一名,很快便领会了,着急地帮高敏俊解释道:“那个年代很黑暗的,又残酷又绝望,那个时候被抓住可不止罚钱那么简单,尤其是村里!我就是农村的,我知道,我听说过,我见过。那时候小语不是有个姐姐吗,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时候拆散一个家庭的,不是钱,而是环境,天大的环境。”

  女房东白着脸,小声反驳:“你就知道了。”

  “一定是这样的。”作家笃定地道。

  “是这样吗?”

  楼上忽然传来一句低问,面对楼下这么多人,不知道听了多久,不知道在问谁。

  高敏俊一悚,触电似的抬头,高中生不何时出了房间。他长得很像他那早逝的母亲,一双眼睛瞳仁圆圆,望着你的时候,总有几分让人不舍辜负的单纯。

  然而他的表情又是那样冷酷,站在楼上远远地俯视着,安静得像他出生那天停歇的暴雨。

  他问:“是这样吗?”

  高敏俊徒劳地张着嘴,汗如瀑下,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作家很激动,他一心希望他们能父子团圆,他站起来,急迫而恳切地道:“就是这样的,小语,你想想你的名字,你叫高声语,‘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个大环境,就是天上人,让你爸爸和你分开的,不是你爸爸,不是别人,是这个‘天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