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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那是——一个变化的季节 俄罗斯套娃(2 / 2)




“是会的啦……”



这暧昧的说法挠得我心火辣辣的。



那去年我所见的那个俄罗斯套娃也还会出现吗?虽然想这么问,说出的话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思。



“卷贝你……有没有喜欢人?”



“啊?为、什么,怎么了,突然这样问我?”



俄罗斯套娃有些惊慌失措的问道。



“既然是你的话,应该会喜欢女生吧?”



长时间的沉默。



“……不清楚。我又没恋爱过。”他有些困惑,又有些焦躁,顿了一会儿,问我“泽渡呢?”



一直以来有很在意甚至有好感的人,一到这学期却脱胎换骨变成了别人。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回答,只是随便敷衍几句挂断了电话。



结果,我有点不明白到底给俄罗斯套娃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向她说明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横倒在床上,目光注意到放在桌子上不断变换着屏幕保护图片的电脑。



我突然灵机一动,从床上跳起来坐到桌子前,点开了检索页。输入“卷贝亮一”。第一次从俄罗斯套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感觉似曾相识。说不定有真实存在的人物,或是与之相近的名字,抱着这种想法,我按下了搜索键。



但,当搜索结果映入我的视网膜的一瞬间,我便全身便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某初中活动楼发生的火灾事件。



金井彻,岛田理绘,户部美夜子,卷贝亮一,以及吉村香织。以上五人的遗体在火灾现场被发现。



卷贝亮一已经死了。之所以我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因为读过“县内初中起火并有学生丧命”这条新闻。



衬衫的背面不知不觉间被冷汗打湿。



和我交谈的,真的是俄罗斯套娃的另一个人格?



还是说,其实他是附身到俄罗斯套娃身上的幽灵?



迈进门的一瞬间,便感到教室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同学们都与俄罗斯套娃保持着距离。乍看上大家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意识集中在她身上。



俄罗斯套娃看到我,露出了再次与以往的完全不同的,腼腆而有些谨慎的微笑、



“啊……泽渡,早安”



想起昨日刚刚放话声明 “我是男的”的俄罗斯套娃,我后退了两步,这是什么表情?



我从上到下来回打量着她。



还未及肩的蓬蓬的淡棕色头发被梳理的十分得体,连制服扣子也一丝不苟的扣到了第一个。头上甚至夹着粉色小花的发卡。很难想象是昨天那个说着“让男的穿裙子怎么受得了”的俄罗斯套娃。



“是卷贝,吗?”



俄罗斯套娃有些害羞地垂下小脑袋,摇了摇头。



“那,你又是谁”



她依旧低着头,只有眼睛抬起,自下而上小心翼翼地瞅着我。不知怎么的,我变得有些不耐烦,一股莫名的焦躁感袭上心头。



“吉村……香织”



我听了她的话,不寒而栗。



俄罗斯套娃仍然一个人在樱花树下吃着便当。不过,吉村香织与高一时那个宛若地藏菩萨一般,边和蔼微笑着,边享用大家供上的食物的俄罗斯套娃,以及那个放纵自己,对一个人的时光乐在其中的卷贝不同,看上去有些寂寞。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听到我搭话的瞬间,俄罗斯套娃的肩哆嗦了一下,我俯身在她身边一人开外处坐了下来。



“我昨天在网上搜索了下卷贝这个名字。……然后就看到了在某所初中发生的事件的报道……而且那篇报道里,也出现了你现在这个人格……吉村香织的名字。”



俄罗斯套娃的表情和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



“你说你是多重人格,那到底是……”



“我,我出来是因,因为那个……我喜欢上了泽渡……”



“诶?”我顿时愣住了。



俄罗斯套娃边不住地颤抖着,边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的心意向我倾诉。



“从高一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然后到了新学期,因为卷贝君的出现,使得我与泽渡君之间的距离变得前所未有的接近,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你。”



“你先等等”我在混乱之中,像是要制止她说下去一般伸出手去。



等下等下,诶。刚才那个……是谁的情感?



“现在的我,无法回应你的这份心意,不过……”



俄罗斯套娃似乎没有心情听我继续说“不过”之后的内容,边宛如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一样,露出伤痛欲绝的表情小跑而去。我只得愣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背影。



回到教室时,俄罗斯套娃又打开了一层。



当我正要和她解释时,只见她冷冷的瞪一眼我,张口道“你太碍事,能不能滚一边去?”



吉村香织仅出现了半天,便再次消失了。



同学们难以适应转换速度加快的人格,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



“你,你又是谁?”



我拼命忍耐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她的魄力压垮的感觉。俄罗斯套娃夸张地“哼”了一声说,



“我没有向你报上名字的义务!”



俄罗斯套娃的新人格完全没有和我好好交谈的意愿。



也许是因为我拒绝了吉村香织而生气。一和她四目相对就会不悦地瞪我,而且每次她说话,都会用仿佛要挑起事端一般的语气回答我。



不过,今天俄罗斯套娃的样子是我所见到过的最漂亮。



腰板直挺挺的,动作也十分飒爽,不论是打理过的头发还是画的淡妆,都完美的体现了她的美丽之处。



以那天为界,我放弃了在学校向她搭话,暂时埋首于自己该调查的事上。说得好听点就是侦探,难听点就是和跟踪狂无二。现在的学校里没有人和俄罗斯套娃曾在同一所初中,为了寻求答案,我直接去了趟她毕业的初中。



于是在四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我给俄罗斯套娃发了封邮件。



“就你的秘密,有些话想和你谈谈。明天五点,在你初中的樱花树下等。”



那是一个从校门到操场,一路排列着已然显露出盎然绿意的樱花树的学校。我边转头注视着它们,边向园内走去。



校舍的侧面有一片空无一物的土地,在其尽头,竖着一块崭新的小墓碑。俄罗斯套娃就站在那里。



“你在信里说的樱花树,果然是这里吧。”



俄罗斯套娃挑起好看的眉毛,转过头来怒视着我。淡妆后突显的美貌,从上到下无不是潮流服饰,有些饶舌刺人的说话方式。与去年的俄罗斯套娃,卷贝亮一和吉村香织又完全不同。



真完美,我如此想到。



“直到一年半之前,这里都种着一株茂盛的樱花树吧。樱花树和社团活动楼都在这里。你们六个园艺部的社员,午休时总是边观察着樱花树的生长状况,边一起这棵树下吃午餐。虽然性格各不相同,关系倒是不错。”



“你从谁那里听来的。”



“这间学校的杂务工。他说自己和园艺部社员关系挺好的。……‘那群孩子比谁都珍重这学校的一草一木’,还说着‘明明都是些好孩子,却……’而变得十分伤感”



“偷偷摸摸地四下打探别人的底细”俄罗斯套娃拉扯着自己柔软的发丝,露出仿佛要哭出来一般恼怒的表情。



“……你是,岛田理绘吗?”



“是又如何?”



“你说自己是多重人格……那是撒谎的吧?”



听到这句话,俄罗斯套娃顿时神色突变,两颊因愤怒泛起红潮,目光也随之一闪。



“我才没有说谎!”



“所谓的多重人格,是指在自己内心孕育出了自己之外的人格吧。……比如经历过十分痛苦的童年之类的。不过你却……”



“是啊。我和普通的多重人格有些差别。但我的身体里确确实实活着多个人格!”



活着。



从这一个词中,我感到了彻骨的悲哀。



“一开始,我以为去年那个俄罗斯套娃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人格。不过这个人格其实也是一年半前――转移到这具身体上的。胖墩墩的……咳咳订正,体型丰满,温和而亲切的女孩。她与俄罗斯套娃关系最好,名叫户部美夜子。”



“所以说这又怎么了?”



“和俄罗斯套娃待到最后的,也是户部美夜子吧。是她帮助俄罗斯套娃逃离火场的。”



俄罗斯套娃皱起眉头,小声道:“连这都听说了吗?”



“毕竟是从杂务工那里听来的,事实上到底是怎样我不清楚。只听说从熊熊燃烧着的活动楼中只身一人逃出来的俄罗斯套娃,对赶来的消防员不停重复着‘里面还有五个人,是美夜帮我逃出来的,快去救他们!’”



听说那天夜里,园艺部的社员偷偷留在活动楼里。不幸遭到了故意纵火。纵火者是这所初中的毕业生,一时冲动干的。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深夜的活动楼里还会有人。犯人在听说有五人遇害之后,也陷于畏惧和自责,第二天便向警方自首了。



“那次事件,造成俄罗斯套娃之外的五名社员全部遇难。活动楼以及楼旁的樱花树也被烧毁。以那天为界,俄罗斯套娃直到毕业,再也没来过学校。……杂务工向我打探现在的俄罗斯套娃变得如何了。我将你去年的样子和他一说,他便吃惊地说 ‘难不成被是户部美夜子附身了吗?’”



哼,俄罗斯套娃不屑的嗤笑道。



“附身吗?随便你们怎么说好了。要是讨厌多重人格这个说法的话,把我们当做幽灵也无所谓。我们理所当然地拥有存在于这个身体的权利。”



不论打开多少次,里面还是会出现新的人偶的俄罗斯套娃。自那次火灾之后,她的身上便套上了五个套娃。那么,第一个人偶被打开的契机是什么?不久之后,另一个套娃也马上被打开的原因又是什么?



“人格开始不断转变的原因,是我吗?”



自知这话十分自恋,我还是问道。



自去年两人一起吃过冰棒之后,一直能体会到微妙的感觉。春假时只接到了一次的电话,但我心中应该已经体会到了她对我的好感。可与此同时,却未曾注意到她向我悄悄发出的SOS信号。



“你的演技真的太完美了,不只是演绎了不同性格。运动白痴,或是犯傻的样子,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演技?别开玩笑了!”



“如果这不是完美的演技,那你可能就真是多重人格了。有很多小孩都会在小时候臆造出一个朋友不是吗。对俄罗斯套娃来说,真实存在的朋友自那事件之后,变成了只能通过灵力交谈的,臆造中的朋友了,随后便有了他们寄宿在自己身体中的错觉。……这么做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至少俄罗斯套娃还是从心底里想做回原来那个自己的,不是吗。因此她接近我,并给了我提示。卷贝想要和我成为朋友,虽然不清楚香织怎么想,但她也说了喜欢我。而你……”



“别,别胡思乱想!我不管香织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对你是没有一点好感!”



“诶,岛田理绘是傲娇属性吗?还真是标准且老套的傲娇发言呢。她其实是这种人?你确定吗?再说了,你和她熟到拥有完全模仿她的自信?”



我故意说了些刁难的话,只见俄罗斯套娃明显地动摇起来。



“我,我才……我可是……”



她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一直挺得直直的腰板也弯了下去。表情也不断变化。她渐渐由一个爱逞强的美少女,变成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人物。



“我对你没有兴趣。也不想和你做什么朋友,自然也对你没任何好感。虽然卷贝和吉村做了那些事,不过抱歉我……”



“这次又变成男的了吗。不是卷贝的话,应该就是金井彻了吧。和卷贝的区别不很明显啊,你在男性的演绎方面不太娴熟呢。”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卷贝和我很像?我才没有他那么粗鲁,也不那么孩子气。”



“呵,原来金井是知性派么?不过,这是真的他吗?难道你没有为了方便自己演绎,给重要的朋友套上了臆造的,简单易懂的形象呢?”



“住嘴!你才是,明明见都没见过却摆出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我喜欢你。”



我打断俄罗斯套娃的话,说道。这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最想让她知道的话语。



俄罗斯套娃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之后是一段沉默。



她有听清吗?我抱着不确定的心情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喜,喜欢的……是谁?”俄罗斯套娃露出不知所措,泫然欲泣的表情。还以为身边有其他人,她环视了一圈之后。战战兢兢的迟疑的举起手指向自己。“……我?”



“你自称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喜欢的是‘鸟海鞠’”



俄罗斯套娃像是体内的力量被缓缓抽走一般,她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了圆滑的膝盖上。



“我们当时是为了观赏月下美人。”



俄罗斯套娃双臂环膝,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道。那是乍听之下与之前的所有人都不同,但又有些他们的影子的,奇妙而无力的声音。



“你知道吗?月下美人是种色泽纯白,很大的花,仅仅于夜晚的几个小时之间盛开。我们一起培育的它。那天,月下美人的花苞变得很饱满,我们就打算留到夜里等它开放。虽然顾问老师说了不许我们这么做,但我提议说悄悄留下来,大家都同意了。那天晚上,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把月下美人的花盆放在活动室的窗边,关上了灯屏息以待。那时的那种紧张气氛也很令人激动。可不久,美夜说‘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回答她‘没有啊’。其实那时活动楼已经烧起来了。如果立刻逃出去的话,大家都应该能得救的。”



我默默倾听着俄罗斯套娃的自白。只是偶尔点点头让她接着说下去。



“在我们真正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动不了了。只有我和美夜拼尽全力跑到了一层。火焰和浓烟把我们逼进厕所。虽,虽然我勉强从厕所窗户爬了出去,但美夜她……”



我在脑中描绘了一下,厕所的窗户通常都不大,以去年俄罗斯套娃的那种体型,要爬过去是有些强人所难。



“肉太多,卡住了吗?”说完,她瞪了我一眼。



“美夜对我说 ‘你先逃,我也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你快去找大人来救我们……就算万一来不及……’”



说到这里,俄罗斯套娃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也要连我们的分,一起活下去!’”



你是有多老实,我仰天长叹。



不论是高材生,笨蛋,运动白痴还是运动狂人都能完美演绎,不管姿态还是演技,很多方面都胜人一筹。却偏偏用在这种事情上的呆子。



“总之,我是对‘鸟海鞠’告白的,你就好好收下吧。”



“我已经……不记得‘鸟海鞠’是个怎样的人了。”



“现在蹲在我面前的,就是鸟海鞠。不惜借助自己的身体让朋友复活,又傻又鲁莽,但比谁都要善良的女孩。”



鼻子深处好像微微有些酸痛,我和俄罗斯套娃一同哭了一会。



随后,我把手在牛仔裤上蹭了蹭,伸向了她。



“初次见面,可以这么说吧。”



俄罗斯套娃破涕而笑,轻轻地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这就是,我和鸟海鞠的,最初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