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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灾厄之黑魔女(2 / 2)




「我不能把悠理丢下,让他一个人。我要——」



「社学姊,我们走吧。」



榭莉雅边说边拉着坚持想留在现场的社,硬是把她拖出了医务室。



「……好啦,什么事呀,雪羽?」



当医务室只剩下悠理和雪羽时,悠理开口询问。而雪羽则就近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悠理的床边。



「你的弱点……是赤手空拳的女性呀。你这体质真的是莫名其妙。」



「嗯,真的。」



「不过社是『黑魔女党』的事,也让我觉得满震惊的。」



「是啦……啊,不过这件事不能对别人说喔。因为要是说出去,情况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虽然这是身为骑士团的人不被允许的行为……不过算了,毕竟若是向上面报告了社的事,也不知道她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对待。而且听你说,她一直以来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嘛。」



「谢啦,你果然是可以沟通的人呢。虽然看起来顽固,但其实是个很懂得变通,心地其实温柔而且重感情呢。」



「你这么捧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真是够了,打从第一次跟你碰面的那一刻起,我的学校生活就一整个变调了;还有露希雅的事,我们要对骑士团隐瞒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了。」



雪羽回话时露出了苦笑,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笑意。



随后她绷起脸,「悠理。」一声呼唤之下切入了正题。此时她的眼神极为严肃而认真,甚至冰冷而不带感情。



「你这家伙到底为什么会受伤?」



「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因为我输给社呀。她超强的呢。我真是输惨了,被打得惨兮兮的,哈哈哈……」



「你不要嘻皮笑脸的。」



雪羽说。此时她忽然情绪激动,连声音都拉大了起来。悠理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家伙怎么可能会输?你拥有这么强大又这么可怕的力量……不管对手实力多强,都不可能会输的。」



她两手放在膝盖上用力握拳,同时微微发出颤抖。



雪羽知道麻上悠理的实力。她知道悠理拿下颈圈之后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因而完全不能接受悠理输给社的事实,忍不住觉得愤怒。



「怎么看你都是因为对手是社……因为对手是女人,所以没有出全力吧?」



「要说我没有出全力也是啦……不过我也说过好几次了,我是以我的方式在面对战斗的。」



尽管悠理道出了自己的矜持,但——



「这种搪塞敷衍的话我已经听腻了!」



雪羽一口驳回了他的说法,随后带着有些嘶哑的声音嘟哝了一声:



「……弄不好的话,你那时候可能会死呀。」



「也许吧。不过,这不能当作我伤害女人的理由啦。」悠理说:「至少对我来说不行。」



两人之间的对话,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气氛变得沉重,令人难过的沉默弥漫在四周。两人瞪视着彼此,但谁也没有想要把目光移开。



随后,宛如薄冰一般的静默气息,在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中崩裂。



「我母亲她……在魔界失踪了。」



这句唐突的告白让悠理吓了一跳。



「在魔界失踪……那,你的妈妈也是魔法使呀?」



雪羽带着沉痛的表情点点头。



骑士团会定期出兵远征魔界。派遣包含七天骑士在内的十多名魔法使,以探查敌阵为目的前进『穴门』彼方。



「我母亲·久远院春羽,在三年前被选为魔界远征队的成员,随后在魔界的远征任务中失踪。」



「……等一下,三年前是……」



悠理咬住了这个快速晃过耳中的词汇。



「对,我母亲是为了视察吸血鬼和魔女之间的战争,而随队前往魔界的。」



悠理听了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她以远征队尖兵的身分前赴战场,将吸血鬼和魔女之间的战争——那场顶尖对决的战事结果,传讯给了队伍中的同僚之后就失踪了。换句话说,将『鲜血皇帝』死亡,以及『灾厄之黑魔女』获得胜利的消息传递给骑士团的人,就是我母亲。」



悠理沉默了。



雪羽谈论着她母亲时,大概是把悠理当成局外人。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因果关系,她口中的这件事跟悠理之间,却拥有极为深入的牵扯——眼前的这个男生,甚至就是这件事的核心人物。



因为作为『灾厄之黑魔女』终结那场战事的不是别人,就是悠理。



(我是有想过当时发生的事应该有被其他人看见……但没想到那个人就是雪羽的妈妈。)



尽管他没有记忆,但有人看到他——麻上悠理取得这番超常力量的那个瞬问。也是他杀死吸血鬼之王的整个过程。



(那把我错认为魔女的人也是……)



是久远院春羽吧。照这么说来,雪羽的母亲就是创造出『灾厄之黑魔女』的当事人。



「虽然我母亲还没有被列为殉职者,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死了——被句灾厄之黑魔女』杀死了。」



「…………」



「不过我深信,我母亲必定还活着。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把她找出来……」



「这个……就是你这么急于加入骑士团的原因呀。」



「对。其实能够被选入魔界远征队的人,在骑士团之中也是少数。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先被招进骑士团才行。」



亲手找出自己的母亲,这是久远院雪羽一切行动的目的。



(……她之所以没有将露希雅的事报告骑士团,也是为了妈妈呀。)



悠理之前才觉得这对责任感强烈的雪羽来说,是相当奇怪的举动。但听到她这么说,悠理也能够理解了——对雪羽而言,和魔界之间的联系,就是她跟母亲之间的联系。



「我——想要功勋……想立功,想要取得战功,想要得到地位,想要得到权利。我想要能够左右情势的能力。」



雪羽说她想要力量,同时带着滚烫的怒意瞪视着悠理。



「所以——我瞧不起你。」



「…………」



「你拥有我极度渴望的东西,但却不把它当一回事……我看到你就生气!」



她的情绪一下子全部爆发开来。在遇到麻上悠理这个破天荒的强势存在之后,不断累积的郁闷和怒火,在这一刻全部爆炸。



面对眼前这个一对柳叶眉倒竖,情绪极为亢奋的少女,悠理则是默默地垂着头。



「……我又不是自己希望变得这么强的。」



「…………」



「我没有想要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我又不是……自己想要变成这种怪物的……」



「……悠理,我——」



「——我开玩笑的。」



「什么!?」



悠理才带着颤抖的肩膀表现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但随后却吐出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哈哈!你上当啦?你真的是喔,有够单纯的呢。不过很抱歉,我可不是那种会哭着说丧气话的娘娘腔哩。」



「呜!你这家伙……!」



雪羽气得肩膀发抖,但悠理则吐出了一贯悠哉的语气说:



「我从小就一直想要变强。我是因为想变强所以变强,是因为想要所以得到这股力量的。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奇迹还是偶然,但身上的这股力量觉醒正合我意——而适股力量也是属于我的。所以,要怎么用是我的自由吧?」



「……我们魔法使拥有能够与魔族抗衡的魔力,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我们有从魔族的威胁之中,守护人类的义务跟使命。」



「嗯,我刚刚才跟社说过一次呢……我讨厌这种义务跟使命感。」



「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过着没有理想,漫无目的的人生,这除了怠惰之外还能说什么!」



「那不然你是要我怎么样?」



悠理无趣地呼了一口气,搔搔头说:



「因为我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所以要我赶快去一趟魔界,把魔族全部消灭掉吗?完成这个工作之后,还要继续从天灾地变之中守护人们的生命安全吗?就算牺牲自己的人生也要为了这个世界鞠躬尽瘁吗?这不就只是个奴隶而已了?」



悠理摇摇头说:「饶了我吧。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呀。」



——因为是全世界最强的人,所以非得成为救世主,或是成为企图征服世界的大魔王不可吗?还一定要拥有远大的目标跟理想吗?



不尽然吧,悠理心想。



——不论是不是最强,他都是他自己。而他拥有自己的人生。



「我呀——」



「……算了。」



雪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战场上……只有强者说的话才是对的。只有强者说的话才是正义。你比我强,所以现在你说的话才是对的。」



「哈,你这话说得也太酸了吧。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低头凝视着悠理的雪羽,显露出极为哀伤的神情。彷佛遭到信赖的人背叛一般,带着浓浓的悲哀和失落。



「你让我彻底感到失望,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丢下这句话之后像是逃跑般转身离去。



雪羽猛力关上医务室的门冲出去的同时,忽然看到一名金发女孩就站在身边。是悠理的妹妹——榭莉雅。



「榭莉雅……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吗……?」



话才问出口,雪羽便心想,不对——



(这个女生打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要偷听我们说话!)



才以为榭莉雅表现出一副善体人意的反应,拉着顽固的社离开,却没想到她就站在门边偷听。



看来这个叫做麻上榭莉雅的女孩,心机远比雪羽想像的来得深。而且更是个极度为哥哥着想的少女。



雪羽在尴尬之中什么话也没说,别开目光的同时——



「…………………………你这个……」



榭莉雅忽然开口嘟哝了一声。



「……你刚刚说什么——!?」



雪羽听到那句话反财性地把头转过去,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颤。



——原本那个可爱的国中女生,此时惹人怜爱的模样全部消失,显露出鬼魅般的凶恶表情瞪着雪羽。



「……不准你侮辱我哥,你这只母猪……!」



一向使用敬语、彬彬有礼的榭莉雅,口中吐出了平时令人难以想像的秽语辱骂。从言语的细微之处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气质,赤裸的敌意从她的体内满溢出来。



——彷佛『脱下了人形外皮的怪物』一般。



「……你……你以为这三年来,我哥到底尝到了什么样的痛苦?你以为我哥因为得到能够毁灭一切的拳头,心里怀抱着多大的恐惧和纠葛……!那天……我哥为了我……因为我的关系……」



(——咦?)



雪羽的目光忽然受到牵引。



(虎牙……变长了……!)



虎牙——不对,那是捕食猎物用的牙齿。然而,女孩两片唇瓣之间探出头来的獠牙,却又不同于嗜血的野兽。纯净的白牙甚至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哥是我的骄傲,是我的希望;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一切……!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蔑我哥……!」



榭莉雅呼出的气息穿过齿间,同时也呼出了凶恶的强势魔力。



雪羽背上冒出了冷汗。此时她所承受的压力,几乎与魔族对峙时相仿,让她整个人全身僵硬。



「什么叫不要嘻皮笑脸……?你这家伙……怎么可能会懂我哥的笑容,是建筑在多么深重的烦恼和绝望之上的?我哥心里背负着恐怖的灾厄及命运,却仍带着笑容面对一切的感受……你凭什么污辱他!」



「——!」



「快道歉……!现在马上跟我哥道歉!把你的头贴在垃板上,卑微地请求我哥原谅你!否则的话——」



怒火中烧、浑然忘我的榭莉雅,让雪羽在震慑中不断地发抖。在有如怪物般的气势压迫之下,她的双脚瘫软,全然无法动弹。



(这、这对兄妹是怎么回事……!)



不只作为哥哥的悠理,就连妹妹榭莉雅似乎也是极为异质的存在。



好可怕……雪羽几分钟前还带着满腔愤怒批评着悠理,但现在心里的恐惧已完全压过了方才盘据在胸中的怒意。



(……我真的……只有害怕的份呀。)



雪羽自嘲地笑了笑。那是尴尬的苦笑。



(我真的……弱小得让我自己都觉得厌恶……)



——太弱了。



「好了~到此为止了~」



一声悠哉的呼唤打破了当下肃杀的空气。悠理从医务室探出头来,咚地一声将手放到榭莉雅的肩上。



「哥、哥哥?」



「嗨,妹妹。」



面对榭莉雅脸上显露出惊愕与懊悔的反应,悠理仍吐出了一贯的语气说:



「你可以帮我擦一下身体吗?我流了很多汗。这种事我只能拜托你这个妹妹了。」



「……好、好的。」



榭莉雅羞赧地瑟缩了起来。而悠理则是温柔地轻轻摸着她的头,转而对着雪羽开了口:



「抱歉,雪羽。我想说我们刚刚话还没说完你就——欸?」



但抬起头来,雪羽已经消失无踪。



「……伤脑筋。」



深夜,校地内的室外第三训练场。这个有如足球场般大的空间,四周搭起了特制的外墙。



「——呜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凛然的咆哮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天上高挂着满月,月光照亮了被区隔成四方形的空间。



训练场内站着十几只魔兽。这些是以魔法创造出来的训练用拟似魔兽,但其实力量一点都不逊于真正的魔兽。



目前训练用的程式等级上调到了极限,这是作为骑士团成员的A级魔法使所使用的程度。



散洒在大气中的无数冰晶呼应着皎白的月光,发出闪亮的光芒——这是久远院雪羽的魔导武装·《月华冰尘》。



一声令下,焕发着淡淡迷幻光彩的冰晶顿时化成了刀刃。



雪羽一个人面对了整辞的魔兽军团。



她操弄着冰晶化成的龙卷风使出连击,并以华丽如舞蹈般的动作闪避着敌人的攻势。这位『冰华姬』以超人的速度及反应能力,一边驱动着她的魔导武装,一边在战场上翩然起舞。



她接连将眼前的魔兽一只只扳倒。



最后,这个训练场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还站着。



随后一阵昭示训练结束的『哔哔』声响起,一张电光告示板上秀出了代表训练结果的『CLEAR』字样,接着也秀出了瞬间爆发力、空间掌握能力等等战斗数据。其中的每一项数字,都远超出学生该有的程度。



然而,雪羽脸上的表情仍未因此而感到开心——甚至还因为焦愤的心绪而扭曲着。



「可恶……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只有这种程度……!」



她的嘴角在苦涩的滋味之中纠结着。



在逃离了麻上兄妹身边之后,她马上来到了这个第三训练场。这座第三训练场为了保险起见,只有在两人以上同行时才能够使用。但雪羽却不顾这个规定,擅自启动了战斗程式。



此时她已经连续使用了将近十个小时。利用接连的战斗,持续折磨着自己的肉体。



她无法让自己静下来什么事也不做,她几乎就要被嫉妒和罪恶感逼疯了。



「……再一次。再一次……」



她将魔导武装收回到基本形态,准备再次启动战斗程式而迈开脚步。她感觉到两脚变得极为沉重,一股疲惫感全写在脸上。



怱然问——喀啦一声,她整个人摔了一跤。



泥土翻入口中,化作一阵苦涩。



「……可恶……」



毫无节制地不断战斗,此时她的肉体已经来到极限,没有力气让她从地上爬起来。



她一拳槌在地上,脑中忽然浮现麻上悠理的脸庞——那张松弛而悠哉的笑容。



(……为什么消不掉?)



雪羽无论流多少汗,无论多严苛地折磨自己,脑中少年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



她对于自己在医务室里所说的话,感到极为懊悔。



(全部都是……我不好。)



尽管她对悠理说的全都是她的真心话,但那只是迁怒,是小家子气的嫉妒。而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我大吵大闹,嚷嚷着要求自己没有的东西……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她恁么也无法压抑自己。



悠理拥有她所渴求的『力量』,却对自己拥有的这股『力量』随意设限。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



(……看来我终究只是一个平凡人。)



无论雪羽的才能多么出色,终究只是局限在一般常识之内的程度。是局限于世间法则之内的存在,就算她想伸手抓住框架外的一切……



(我抓不到……)



一只井底之蛙无论怎么跳,也绝对碰不到藏住钩爪的老鹰一根羽毛。



(我想要力量……)



有了力量,她就可以摆脱这般苦涩的滋味——



有了力量,她就可以与那个男人比肩齐步——



(我想要得到力量……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好……)



她沐浴在满月的月光下,哀恸地放声大哭。



这一刻,这位身上总是散发着洁白无垢的高贵气质的女孩,短暂地露出带有邪念的激荡情绪。



而且——有人正觊觎着这一刻。



『她』『就这么』出现在『那里』。



极为唐突,却又彷佛在某种必然的结果下出现在那里。



「——!你、你是什么人!」



雪羽拚命撑起自己困顿的身子,硬是从地上爬起来摆出警戒的态势。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袭漆黑衣裳,有着成熟女性的体态。



但雪羽无从得知她是否是个美女,因为……



——她的颈子上方空无一物。



雪羽倒吸了一口气。



——是魔女。雪羽即刻理解了这个事实……或者说,对方蛮横地让她理解了这点。



她的身上释放出一股漆黑的、高纯度的魔力,清楚昭示着她作为魔女的身分。



——不过,魔女这种生物,就算没有头颅也可以继续存活吗?



就在雪羽心生恐慌和疑惑的同时……



——『嘻嘻』。



这个无头魔女……笑了。



当然,这个魔女没有头,不可能表现出笑容。也不可能知道她在笑。但雪羽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缓缓地朝着雪羽靠近,缓缓地张开双臂。



「……住、住手……」



雪羽拚命想要逃跑,身体却彷佛被紧紧束缚住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无头魔女温柔地将雪羽抱住。



这是一个温柔的拥抱。彷佛要包容所有人性的懦弱和丑陋,同时夹带着近乎残酷的温柔,和至深的罪孽。



「……啊、啊啊啊——」



这个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触袭上雪羽的心头——宛如某种漆黑的『东西』潜人她的体内。



如侵蚀一般,如捕食一般;或者蹂躏、强暴似地……在雪羽这个纯洁无垢、宛如初雪一般的女孩身上,一点一点染上漆黑的色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