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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儿(2 / 2)


和田一眼不瞧对慌张的我,飞快地进入校舍。



「欸,真是的!」



都到这一步了,实在不想退缩。结果,我也跟了上去。



校舍里非常昏暗。虽然得到了几分月光的恩泽,但眼睛没办法适应,只能用手摸索着前进。



我抓着楼梯上的扶手,一级一级地确认着登上去,沿着长长的走廊行走。



和田依旧一语不发,非常性急地走着。口口声声说着让我跟上,仿佛却要甩开我一般。究竟是怎么搞的?



不久,我们到达了,六年二班的教室。和田深深吸了口气,打开门。可是,没有进到里面去。



怎么回事啊。我正准备问,突然感觉背后有东西。



啪叽。



传来微小的声音。



啪叽啪叽。



从很远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



「生方……」



和田发出痉挛的声音。比我更加宽阔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我、我带来了哦。你的仇人就在这里」



和田用大拇指向我一指,叫唤起来。



「对吧,是这个家伙吧?你盯上的其实是这家伙吧?因为本来就是这家伙不好,不对么?我们只是陪衬。对吧……?」



和田焦点不合的眼睛到处乱撞。我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这家伙究竟想干嘛?



「喂,和田。你在对谁话说啊。这里没有人啊!」



「是生方由利啊!」



他的回答几乎变成了尖叫。



「都是你的错,真锅。都怪你在转校之前对生方做了那种事」



「所以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啊,那种人!」



——真的么?



从黑暗中漏出细语声。



本应空无一人的我的背后,确实传来了声音。



有些沙哑的,甜美的声音。



这是……这个声音是……



不必疏浚记忆的海底,我知道这个声音,对它非常熟悉。



「那不是生方吧」



我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嘶哑。



「是寺冈由利吧」



没错。



寺冈由利。



在女孩中个子很高,长长的头发,戴着白色的发箍。虽然没有戴眼镜,但视力似乎有些差。充满活力的眼睛总是颦蹙着。运动和学习都是常人水平,除了身高没什么显著的特征。



不对。



她最大的特征是声音。



她一个小学女生,却拥有低沉而稍稍沙哑的哑嗓子。被她的声音喊到名字会吓一跳。希望她不要再喊我的名字。



「怎么回事啊,和田。我是寺冈的仇人?我被盯上?搞不懂」



「所以说」



和田紧紧地盯着我,不断向后退。



「寺冈在你搬走之后,她的妈妈再婚就改姓生方了啊。她遭到继父的虐待,被赶出家门……迷迷糊糊地被翻斗车给撞死了啊」



和田铁青的我脸上,唯独动着的嘴唇在月光下映入我眼中。



「你觉得她为什么会遭到虐待?因为她那时变得完全不说话了。于是,他的继父不疼那种不可爱的小孩子啊」



「不说话……为什么……为什么又……」



「所以才说是你的错啊!」



和田激动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害怕。他一脸轻松,畅快的继续说道



「你不是对生方说过么。在全班同学面前说过『不要用那种声音说话』」



噫——我的喉咙发出声音。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解窒息般的痛苦。



「想起来了么,真锅。本来就是你的错。西泽和麦原明明都没有错……对、对了。提到在这里办同窗会,也是因为你。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才会这样」



吧唧!



如同打断和田的话一般,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很近,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吧唧吧唧吧唧



黑暗中,这个声音……小小的拍手声持续着。



然后



——鬼,在这边



往拍手的方向来



接着,加上了歌声。



沙哑的声音。令人怀念的,少女的声音。



和田发出哀嚎向后狂奔,捂住自己的双耳。



但是,似乎毫无效果。



——鬼,在这边



往拍手的方向来



声音越来越近。



看不见的某种东西跟在逃进教室的和田后边,划开黑暗。



「停手啊,不是我的错。错的是真锅啊,对吧?杀了那家伙就结束了。放过我啊!」



混着哭声的惨叫让我明白,和田所谓的『没做完的事』。这家伙只是逃出小镇依旧不肯罢休,还想将我出卖给寺冈么。



我感觉从脚到膝盖失去力量。倘若她真的死了,然后杀害了西泽他们,我并不觉得能够和她沟通。和田是想将我当做活祭,请求寺冈的原谅吧?



这个答案,在几秒钟后便见分晓。



想必是云遮住了月亮。



周围被漆黑所吞噬。



或许是出于人类的本能,我瞪大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尽早察觉敌人的所在,占据优势的本能。



可是这个本能,给我展现出了凄惨的情景。



在捂住耳朵的和田身旁,站着一个人影。



这时候,曾经感觉十分高大的背影,现在看上去并不及我。骨瘦如柴的身体十分衰弱,从白色衣服的下面伸出的指尖,甚至不及鸡架子一样的皮包骨。



曾经严厉的黑发变得干枯的乱麻,白色的发箍也不见了。



这些倒算不上什么。



原本机灵的双眸失去光泽。



眼窝深深凹陷,仿佛吸入了无尽的黑暗一般,一片漆黑。



只看到她的眼睛,我已经停止了一切。我无法正常呼吸,连眼皮都无法动一下。



žߴžߴ



重复着拍手的手指扭曲着。



从唱出歌谣的嘴唇中,不时滴落鲜血,染红她的胸口。



——鬼,在这边



往拍手的方向来



枯瘦的裸足向和田的方向接近。



「停手啊……都是真锅的错啊。我只是跟在一起才开始说的啊……」



和田缩得越来越紧了,扭动的身体仿佛准备逃出去,但没来得及。



——和田君



寺冈的脖子嘎啦一声折断了。



地面发出声响,头发散的到处都是,掉在地上的脑袋滚动起来。



砰、砰、激烈的回弹着。



——找到你了



在和田的耳边细语。



低低的,静静地。



「噫」



和田喉咙颤抖,全身剧烈地痉挛。他的心跳,变得仿佛能够听到一般。



+



回过神来,周围已经亮了,我躺在不熟悉的床上。



据说我和和田被巡逻的警卫发现,扛去了附近的医院。



和田已经心跳停止没法救回来,只有昏迷的我接受了救治。



在仗着治疗和修养的名目请假的这段时间,我调查了寺冈的事。



和田说的基本正确,她遭到继父的虐待,最后遭遇事故,在即将升入中学去世了。我的话是促成寺冈沉默的原因这件事,似乎是事实。



但是,我转校之后,西泽他们假借我的台词,一次又一次地戏弄寺冈。我从从南小毕业的后辈那里打听到,他们一直念叨着她声音古怪,声音难听,有时只把她赶出教室不让她进来,有时在玩的时候大家一起扔下她回家。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听取了这些话。



「不要用那种声音说话」



我的确这么说过。



可是,这句台词并不是决定性的。我把最重要,最想说的话漏掉了。



后面还要补上,对……「除了对我以外」。



寺冈的视力很差。



所以接近别人之后,自然而然就会话多起来。我所认识的寺冈,是个很普通的,爱说话的女孩,不管和班上的任何人在一起都能有说有笑。



我不喜欢她的最准在其他人旁边活动,用那个声音细语。



「……竟然会变成这样」



那是将稚嫩的独占欲,将无聊感情表露无遗的发言。



这样的发言,竟然成了扭曲她今后人生的诱因……我怎么也无法想到。



我哭到日暮,在后悔的苛责中,不久回到了学校。



在和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因为心功能不全而死的南小毕业生。



我本想在寺冈的墓前献花……但她的继父以及再婚的生身母亲早已辞世,无法得知详情。他们的死因是心功能不全。据附近的人说,他们被发现的时候,两人双双倒在自家的庭院里。



「是这样啊……在西泽他们之前,父母也去世了啊」



若是如此,下次无疑就要到我头上了。



不管怎么想,也不觉得她会放过我。虽然这么觉得……但没有出现。



无论是那个拍手声,还是歌声,都没有出现。



她已经满意了么?打算放过诸恶根源的我么?



如果是这样……她是注意到了么?我的真意,我真正想要传递的感情,其实她已经知道了么?



这是过于利己的思维方式,可是,在一复一日之中在我心中深深地埋下了根。即便不是这样,我依旧生龙活虎的活着,不奇怪么。



+



于是,过去了好多天。



西泽和和田,还有麦原桌上已经不经常摆花了,经过几周时间的冲刷,曾经好几次参加同班同学葬礼的经历,所有人……就连我也开始忘记。



秋天过去,冬天到来,日历完全更换的时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了女朋友。



她是我妹妹朋友的姐姐,比我小一学年。



她有着温柔的女高音,是个笑起来阳光的女孩,和寺冈完全不像。



当时她和朋友一起支援完全敌不过转校压力的妹妹,是个温柔的人。名字叫做上桥亚矢。



和她第一次约会,是在正月参拜。



我们约好一起敲响除夕的钟声。



第一次约会就在夜里,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是没有这么觉得,但我并没有动歪脑筋,约定的寺院和亚矢的家没隔多远。旁边全是眼睛,没办法做什么,不、不过,混在人群里牵牵手什么的或许还是可以的吧。



碰头时间定在了晚上十点。



我到她家去接她。



正好那里是小镇的最偏的地方,附近没什么民宅,走上一个平缓的坡就能看到目标寺院了。



离山很近的这片土地上,在冬天一到晚上就会非常冷。有时头上甚至会飘雪。走在有些泥泞的路上,我独自一人飞快地向亚矢家走去。



到她家之前,还有一会儿。



嘀哩嘀哩嘀哩!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身体剧烈地一震。这首悠扬的旋律,是亚矢专用的来电音。我戴着手套艰难地按着键。



『……真锅』



亚矢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悦耳,是轻柔的女高音。



可是,接下来的话将这份天分瞬间打消掉。



『我好怕,怎么办,我好怕啊……要过来了……』



听到她的哭诉,我倒抽一口凉气,加快脚步。



「要过来了?什么过来了?冷静点说,亚矢」



『呀……声音,声音一直都……啊啊!』



亚矢的声音变成了惨叫。



就算呼喊她的名字,耳畔也得不到她的回音。



取而代之,一个熟悉的声音静静地震动我的鼓膜。



啪叽啪叽……



是拍手声。



虽然有些含混不清,但确实是那个声音。



「亚矢!」



我死死的抓着手机,同时拼命地不断奔跑。熟悉的拐角几乎撞着过去,她的家近在眼前。宽阔的道路连通寺院,按理说,唯独今晚的行人应该川流不息才对。



可是。



这里空无一人。



只有两位少女。



一个是捂着耳朵倒在雪上的亚矢。



然后,另一个是……



枯木一般的脖子不堪重负似的折断。长长的黑发撒乱在白雪上,年幼少女的脑袋滚落在地。



我几欲发出惨叫。



我冲上去,想要抱起亚矢,让她远离寺冈的脑袋。



然而,仿佛被冻住的手脚无法动弹。舌头和喉咙绷得紧紧,无法发出声音。



恍若无尽虚无的亡灵之眼,捕捉到了颤抖的亚矢。



——亚矢



沙哑的声音,宣告



——找到你了……



哈?亚矢口中零落出微微的一口气。纤细的肩膀激烈的颤抖起来。



这是信号。



她的人生将在此终止的,印章。



「……为什么会这样」



语言如冰融化成水一般,从我口中滑出。我动起完全失去力量的手脚,冲到了亚矢跟前。我摸了摸她,她还是那么温暖。



「为什么要杀死亚矢。错的是我吧?要恨就恨我啊!」



杀死了西泽他们还有自己的父母。



杀死了没有任何关系的亚矢。



寺冈却没有回答。



乎风吹散雪云,将周围照成白色。而在这个地方,唯有那个声音回荡着。



——鬼,在这边



往拍手的方向来



微微沙哑而宁静的……轻轻地,甜美的,悦耳的声音。在广袤无垠的野原上唯一的一条直路上无处不在地响起,随柔美的夜风飘过。



雪乘着风消失在山的另一头,后面留下闪烁灿烂光辉的月光。



美丽的歌。



美丽的夜。



歌声的主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我生平交到的第一个恋人倒在我的脚边。



「寺冈,为什么……」



听到我的哭声,歌声夏然而止。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身影,但能感觉她在接近。



然后。



——永远在一起哦



在我耳畔,响起低沉而温柔地细语。



含混不清的拍手声,淅沥的歌声。



在最后,一切都消失了。



之后,只留下我,和一动不动的遗骸。



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虚无的眼睛仰望着黑暗。恐怕……无疑与我现在的眼睛……颜色一致。



作者后记



新朋友以及老朋友,你们好。我是佐佐原史绪。



虽然平时大多写的是300页到400页的小说,但我非常喜欢些短篇小说。学生时代,作为课题写过三题单口相声,非常开心。本来提交一个作品就行了,可一个人写出三四个作品,让教授头疼了。



我也非常喜欢写惊悚小说。



以前,我逮到一帮心不甘情不愿的朋友,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怪谈开开心心的讲了一通,当了一回坏孩子。大家一直说着很平常的事情,这时候让在场的气氛骤然一变,感觉特别有趣。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对不起朋友们,不过若是能够回到小学时代,我还会做同样的事。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于是这次能拿到这个工作非常开心。于是兴奋万分的写出来了。



虽然「呀~嚯~,用王道中的王道!」干劲十足,不过在Web特辑发表的时候,其他诸位都是「世间奇谈」的故事,而只有自己好像是「常见的恐怖故事」超离群……总觉得,真不好意思……



不提那些了。



最近没什么机会写短篇,所以这次不要只有赤和黑,每年夏天惯例的青呀白呀紫呀什么的弄一大堆就好了。目标是称霸七色!



于是,期待下次再见。



佐佐原史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