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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承@内幕隼&八河巴(1 / 2)



1(内幕隼)



『我们是塔罗女孩22!说到继汉堡与牛丼风潮后的速食革命之子,那就是这个了!创新速食「NEKO=MANMA」一如其名,是把喜欢的味噌汤淋在一大碗白饭上配著吃的平民美食。当然,还能选择红味噌、白味噌、鲣鱼高汤、鱼乾高汤、猪骨高汤或鱼贝高汤等各式各样的口味。本人──大秘仪的「女帝」姊村枫也将全力支持这种古早味的新形态美食!』



跟电视广告结合的偶像录音广播在店内不断重播。



「味噌汤来啦!」在中午时分的丼饭店里,我一边发出跟某位玩偶装吉祥物一样的怪声,一边把鲑鱼骨味噌汤淋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



呜喔喔喔!外勤工作真是累人!作为我最近擅自行动的惩罚,搜查一课的课长又把麻烦的工作推给我了!人生唯一的乐趣只剩下三餐,在精神科医生眼中,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应该已经很危险了吧!



「呃~咳哼!『……内幕!给我带著这份资料去现场跑一趟。光是依靠解剖报告,很难查清楚那些在家里变成木乃伊的孤独死老人是不是真的自然死亡。你就用自己的双腿去重新调查其中到底有没有人为因素吧!』哎呀,刑警先生,你还是一样不受组织青睐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义务教育少女?还有,为什么你有办法模仿课长今天早上对我说的话!」



「秘、密☆话说,刑警先生,既然来到NEKO=MANMA,当然要点宫崎最有名的冷汁吧?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呢。这可是这间店最受欢迎的菜色喔。」



「不会吧?淋上那个的话,饭不就凉掉了吗?」



依然在大街上穿著跟泳衣差不多的服装的双马尾推理狂,在不知不觉间在我身旁坐下,接过店员送来的盖饭。她身上唯一符合年纪的服装,顶多就只有那条身体长得异常的玩偶围巾。午餐时间人多,柜台区更是拥挤。趁著这个机会,她故意把身体往我这边靠。



「就算你认真地重新调查,也不会找到新证据啦。搜查工作是在几年前停止的?那些老人又是在几十年前过世的?如果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件,只要钝器或刀刃没有伤到骨头,就算解剖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既找不到新人证,也找不到凶器,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上面大概也明白这点,故意要让我白忙一场吧。可恶,越想越不爽。」



……只要做好跟尸体和平共处的心理准备,就算不把尸体丢进森林或海里,说不定也能达成完全犯罪。毕竟只要不冒领年金,就不会因为当事者「自然死亡」而被立案。如果家人「没发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当事者死去,也就不算是弃尸了。不过,如果没有在尸臭味中生活个二三十年,就没办法靠著让尸体木乃伊化来脱罪,所以我光是想像那幅光景就觉得可怕。



「推理狂,你是来做什么的?」



「说不定跟你差不多喔。所以我才会来跟你打声招呼。」



「什么意思?」



「对了,既然都是要追查老人木乃伊化的谜团,那你不如就跟我一起去约会吧☆毕竟分头行动太没效率了。如果要调查『弃老社区』的话,我们就一起去那边晒恩爱吧☆」



「……弃老社区?」



这个充满震撼力的名字,让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由于「弃老」这个词汇现今已经不太常用,所以可能会让人不太容易理解其中的意涵。不过,只要想到山姥是住在山上的老太婆妖怪,应该就比较好懂了吧。



那是一种因为缺乏生活费或疲于看护之类的理由,让儿子夫妻把自己父母带到山里拋弃的行为。当然,不用说也知道被拋弃的老人待在夜晚的深山里会有什么下场。虽然老人照顾问题在现代也引发了安乐死之类的议题,但听到这样的事情,就让人觉得古代并不一定比较好。总觉得这话题让人一点都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弃老社区──



虽然不晓得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我想这八成就是社区名字的典故吧。



在此同时,推理狂一边用头磨蹭我的肩膀一边说道:



「当然,那并不是社区的正式名称。不过,那社区这三年来出现了超过五十位孤独死的老人,而且每起事件都以『自然死亡』的名义立即结案。人为因素少到不自然的地步。如何?这样你稍微有点干劲了吗?」



2(内幕隼)



有「老奶奶的原宿」之称的巢鸭也在慢慢改变。到处都种了树,增加绿地的面积,还为希望安静生活的老人们兴建了住宅。不过,这个国家还是一如往常地缺乏土地,所以绝大多数都是公寓和大楼之类的高层建筑。



这里离池袋也很近,所以感觉起来就像是涩谷中心街里的代官山吧。



「那不是公寓喔。在现代,连坟墓都高层化了呢。」



「真的假的……算了,反正看起来也不会出现幽灵或供品小偷。」



「还有,听说对面的树林是树葬区,而且人树比高达十五倍……不过,在公园中央漠然伫立的树,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别人的恶作剧而枯死。」



我们一边聊著这种事一边徒步走向调查对象。



那个有问题的「弃老社区」就位于住宅区外围。



那里有大约二十栋形状相同的建筑物像是图书馆的书架一样挤在一起。建筑物本身虽然老旧,但并没有疏于整理,看起来不会给人骯脏的感觉。只不过,这个地方的气氛确实跟其他地方不同。就只有这一带的树木特别多,社区大楼彷佛是从苍郁茂密的森林中探头出来一样。光是被树木挡住视野与道路,整个社区就给人一种将人拒于门外的感觉。



「真的只有这条路吗?」



「这样确实很不方便。」



铺著地砖的道路比乡下农路还要狭窄,一路上拐了好几个弯。而且道路本身也凹凸不平。因为地底下的树根把路面撑高了。



……别说是车子了,这样连摩托车都过不去。



我们怀著要去野餐……不,是彷佛去健行的心情,在大约有两三百公尺的烂泥路上前进。如果走直线的话,距离大概连一半都不到吧。



当我们穿过人造树林时,壮观的社区总算出现在眼前了。



弃老社区──



从距离最近的大楼正面,那个像是学校和医院大门的入口挂著的牌子看来,这里的正式名称似乎是「碗贷宿营社区」。



当我的双眼追著文字时,头上突然响起啪的一声。我抬头看向大约有六七层楼高的建筑物,发现那似乎是状似蜂巢的其中一扇窗户猛然关上的声音。



不,不只一扇。



啪搭。第一扇窗关上后,到处都传来了拒绝我们的声音。彷佛是在一片寂静的集会上,有人乾咳一声后的反应。



「真是盛大的欢迎会呢。」



「只要没有花盆从阳台掉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话说回来,这是什么?」



到处都摆著好几个金属制的水桶。那些水桶都破破烂烂了,里面装满了脏水。难道积在里面的是雨水?可是……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位穿著衬衫的老爷爷在为花坛浇水。用完浇水器里的水后,他抓起摆在地上的水桶,把水倒进洒水器里面。如果水装得那么满,那水桶应该相当重才对。



推理狂马上过去打招呼。



「喂,老爷爷。」



「干嘛?」



虽然口气中充满不信任,但老人并没有拒绝对话。



这让艳美肆无忌惮,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很累吧。为什么要把水装在水桶里面啊?」



「因为我在收集雨水,而这样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他说什么?



「老爷爷,可是用水龙头不是比较轻松吗?」



「水很珍贵。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明白这点吧。」



拿著重新装满水的洒水器,穿著衬衫的老人反过来发问: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应该不是推销员会来的地方吧?」



呃……我把警察手册放到哪里了?我在身上东摸西摸,最后从裤子的屁股口袋里拿出身分证。



「我是警察。今天是来……呃,追踪调查孤独死亡案件的。」



「……警察?」



老人露骨地皱起眉头,看著我的眼神变得更不信任了。



「所谓的刑警,一般不都是两人一组一起行动的吗?」



「并没有那样的规定。」



虽然刑警推理剧里经常出现嘲弄单独行动的刑警的桥段,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要是有了「刑警总是两个人一起行动」这样的规定,反倒会让被跟监的对象立刻察觉异状。这样会让刑警的「便服」失去意义。



「可是,一位刑警带著十多岁的女孩到处乱跑还是很奇怪吧。」



「……就是说啊。关于这点,我自己也很清楚,一点都没办法反驳。」



「年轻人要穿什么衣服是你们的自由,但最好不要露出肚子。要不然将来受苦的还是自己喔。」



不屑地留下这句话后,穿著衬衫的老爷爷拿著空洒水器,准备回到屋子里面。



「那个……请问……」



「我叫田山直。想调查这个社区的话,就随你们高兴吧。」



「我们想先跟管理员打声招呼,请问您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正确来说,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田山先生没有回头。



「对了。你们想怎么调查都行,但就是不能搭电梯。」



说完这句话后,他这次总算走进屋子里面了。



我和推理狂看向彼此。



「现在该怎么办?」



「做我们该做的事。反正我们也没必要取得他的许可吧。」



我拿出插有警官专用SIM卡的手机,打开跟工作有关的资料夹。我打算先去调查孤独死老人的房间,然后再向附近房间的居民打听消息。



在资料的带领下,我们在宽广的社区里漫步。



有如并排书架般密集林立的公寓大楼,配合著我们的步调不断从四面八方发出关窗户的声音。虽然这里的居民排斥外人,但并没有无视我们的存在。这些大楼里藏著无数双眼睛,我很清楚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碗贷宿营社区──俗称「弃老社区」。根据推理狂的说法,这个地方三年来似乎发生了超过五十起孤独死亡的案件,而离我们最近的案发现场就在这栋三号大楼的六楼。



这里没有自动门锁那种豪华的东西。我们直接从正门走进大楼。一楼不是住家,主要似乎是休闲空间。不但有准备了许多长椅的社交大厅,还有摆著健身器材的大房间。我们穿过这些休闲空间,走楼梯前往上层。



「喂,推理狂,『弃老社区』这个名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里是以独居老人为主要客群的社区,以都心而言令人难以想像的超低房价曾经在网路上引起骚动。只不过,因为没人知道该联络哪间不动产公司才好,让很多人都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什么意思……?」



「就算你问我也没用。因为传闻就是这样。」



虽然我们边爬楼梯边聊天,但是才爬到三楼,推理狂就快要不行了。



「刑警先生,我有点累了……」



「太快了吧!读普通学校的话,才爬个三四层楼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们学校有电梯啦。总之,我可不可以去搭电梯啊?反正又不会被那位老爷爷看到。」



也对,这个社区的大楼有七层楼高。而且还不是只有一栋,一共有二十栋。要是在这些大楼之间多跑个几趟,耗费的体力与时间恐怕不下于爬山……



正当我还在考虑时,推理狂乾脆地放弃楼梯,往走廊的方向走去,还擅自按下并排的四台电梯的按钮。



「看吧,电梯又没有故障。毕竟灯还亮著……」



艳美的话才说到一半──



「混帐东西!难道你没听说电梯不能用吗!」



那是有如落雷打在附近般的巨响。



「呀啊!」的一声,推理狂被吓得跳了起来。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其中一扇门打了开来,一名穿著烹饪服的老太太探出头来,用跟鬼一样的表情瞪著艳美。她快步走向这里,然后一把抓住推理狂的手,使劲拉向自己。



彷佛是要让她远离电梯门一样。



「真是的,你这女孩简直连命都不要了……话说回来,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年轻女孩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肚脐露出来!」



「如果那边的木头男能赶快推倒我,我也不用穿成这样诱惑他啊!现在已经十月了耶!我也知道穿泳衣很奇怪啊!就连这条围巾也是装饰品,是我的秘密武器泳衣围巾!厉害吧!」



「既然知道奇怪,那你为什么还要穿成这样啊!」



全身寒毛直竖的我忍不住吶喊,但没有人理我。



而且老婆婆似乎很认真地看待刚才那些话。



「哼,总人口明明已经增加到一亿五千万人了,没想到少子高龄化对策『道德沦丧十年计画』的影响居然还没完全消失,真是叫人感叹啊……要是那条围巾是皮草的话,我大概会昏倒吧。」



虽然碎碎念个不停的烹饪服老婆婆给人很容易生气的感觉,但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差。该怎么说呢……比起生气,她看起来更像是在教训小孩。关于推理狂的服装,她也不是因为自己看了不爽才说那些话,而是出于关心。



就这点来说,我们在花坛附近遇到的田山先生也是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叫我们别搭电梯,是不是因为其中还有隐情?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只是在刁难我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对了,你们是什么人?」



「这家伙不重要,至于我则是警察。那个……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我正在追踪调查独居老人孤独死亡的案件。」



「原来如此。」



烹饪服老婆婆并没有感到不快,很乾脆地做出回应。



「你是说AKASABI先生那件事吧。那跟我也不是毫无关系呢。」



「咦?」



AKASABI先生?我才正觉得奇怪,老婆婆就反过来疑惑地问:



「难道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我才刚开始进行调查,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如果不介意的话,能麻烦你告诉我那位AKASABI先生的事情吗?」



「好啊。还有,不管你去问谁,大家应该都会提起AKASABI先生那件事吧。因为那个事件就是这么出名。」



3(八河巴)



因为完全忘记还有期中考补休,所以尽管是难得的休假,我却没能好好安排利用。逼不得已,我只好趁机去做之前一直决而未行的事,也就是帮「那家伙」扫墓。



……毕竟我妈妈已经再婚了。新爸爸很温柔,我对现在的家庭没有任何不满,但果然还是很难提起「那家伙」的事。



不过,我之所以变得能够像这样重新面对过去的往事,八成是因为以「人面疮」与小澪为主角的那起事件,让我在心中对过去的一切释怀了吧。



我骗家人说要出去买衣服,接著搭乘电车前往巢鸭。今天明明休假,我却穿著米色的长袖制服外套出门,不知道妈妈做何感想。我在车站前面的花店随便挑了一些花,然后拿著花束徒步走向墓园。因为今天不是假日,在不知道我今天补休的人眼中,可能会觉得我很奇怪……幸好没有巡逻的警察叫住我。大城市果然比较没有人情味。



然后,我在途中经过一所小学,在校门附近看到大叔和大婶在吵架。其中一位似乎是学校的男老师,另一位则是……谁啊?



「这位太太,拜托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吵死人了!这绝对是那些家伙干的好事!除了他们以外,不可能还有其他犯人。其实你也在暗自怀疑他们不是吗!」



「可是,事情还不一定就是那样吧?」



「那些人之前还把刀子带进学校……好吧,既然你们不报警,那我就自己来了。只不过,到时候你们说不定会被当成共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过去,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好赶紧走人。虽然我对将来没有明确的梦想,但绝对不想变成的人倒是有好几种。那种「完全不做家事,只会到处给人添麻烦的家庭主妇」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既不做家事也不去工作,那不就只是年纪大一点的家里蹲了吗?



转换一下心情后,我再次前往墓园。



虽然大楼墓园和树葬在最近似乎已经不稀罕了,但「那家伙」还是刻意遵循传统,在寺庙境内建了石头坟墓。而且还是生前就建。因为刑警这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丧命,所以才要事先打理好自己的身后之事。虽然他说了这种装模作样的话,但我想事实肯定不是这样。



如果是有管理员常驻的大楼墓园和树葬区,家人就不需要去扫墓了。他八成是讨厌那样吧。



毕竟他虽然看起来酷酷的,但其实是个怕寂寞的麻烦家伙。



我一边滑著手机一边踏进寺庙附设的墓园,结果遇到一位先来的客人。



这人跟「那家伙」一样都是警官。



我记得他好像叫做外堀岳。有如柔道部主将般的强壮体格,以及极为可怕的长相是他最大的特徵。而且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毕竟他是日以继夜地对抗「大型犯罪组织」的专家,所以才会刻意营造出这样的个人形象吧。



因为有人先来,坟墓已经被擦得乾乾净净,枯萎的花和旧供品也都换成新的。



外堀先生先是看看我的脸,然后露出苦笑。



「怎么啦?小巴,最近的国中女生连扫墓的时候都得拿著手机吗?」



「我是要让『那家伙』听听这个啦。塔罗女孩22的新歌……真是的,一把年纪的大叔居然瞒著女儿偷偷支持十多岁的偶像,这会不会太扯了?他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追星族。」



「咦?原来是这样吗!糟糕,前辈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全毁了啊!」



「啊哈哈。就算你用日本酒当供品,他也不会喝啦。虽然『那家伙』会为了装酷陪你们喝酒,但其实每次回家都会躲在厕所里狂吐。」



……就连说出这种话的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那家伙」。



在我的好朋友小澪被卷入的「人面疮」事件中,「那家伙」失去了生命。当时,我直到最后都没发现「那家伙」已经被长得一模一样的坏人取代。



要不是那位名叫内幕的警官出手相救,大概连我都会被坏人杀掉吧。



我拆开手上的花束摆在墓前供奉,然后双手合十。



拜母亲再婚所赐,我已经是「八河家」的人,不确定能不能埋在刻著「东条家」的墓。不过,应该还是能够为故人祈求冥福吧。



睁开双眼后,我向外堀先生发问。



「那个……在外堀先生眼中,『那家伙』是什么样的人?」



「刑警。」



他想也不想就如此回答。



可是,也许是觉得说得不够明白,外堀先生一边搔搔脑袋一边补充说明。



「说到底,警察只不过是一种职业。如果没有薪水,谁也不会去做。即使如此,一旦做了五年十年,还是会慢慢改变一个人。就这层意义来说,刑警对前辈来说已经是一种生存之道了。就算他因为某种理由被迫离职,也已经无法逃离那种生存方式。」



「……」



「他就是这种人。对于一直被他晾在旁边的你来说,这或许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吧。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东条雅都贯彻著刑警的生存之道。如果没有钢铁般的信念,他应该早就在被杀之前收手了吧。」



真是的,这样我不就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大人还是孩子了吗?



不晓得眼前的外堀先生跟救了我的内幕先生,是不是也是同一种人。



内幕先生……啊。



「那个……外堀先生跟内幕先生是朋友对吧?那个人最近在做什么?内幕先生跟『那家伙』应该是同一种人吧。他过得好吗?」



「哈哈,我懂了。」



「懂……懂什么?」



「真惨……为什么喜欢那家伙的总是这种『未成年少女』?要是那些女孩再多个十岁……不,再多个五岁的话,他就能活在男人的天堂了吧。」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巴,那我反过来这么问吧。」



外堀先生一边奸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我跟内幕是朋友,当然也知道那家伙的手机号码和邮件信箱。小巴,知道这个消息后,你想怎么做?如果想知道那家伙的邮件信箱,这可是大好机会喔。」



这些家伙果然都是小鬼头!所谓的刑警就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你……你在说什么?那种东西……我才不想……」



「这搞不好是最后的机会了喔。在东京这个大都市,每天都有超过三千万人在路上来来去去。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就算什么努力都不做,也能奇迹似的偶然遇见对方吧?」



「呜……」



我忍不住从外堀先生身上移开视线。



可恶,我也知道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就算知道,我也没办法不把自己手机递出去……!



我用跟蚊子叫声没两样的音量宣告投降。



「麻烦……你了。」



「没问题。可是,在一位父亲坟前把其他男人的联络方式交给他女儿,感觉好像会遭天谴。前辈应该不会变成幽灵跑来找我算帐吧。」



「吵……吵死人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就算他要变成幽灵跑出来也没差,反正只不过是让这里变热闹罢了!」



我一边用毫无逻辑可言的话语反击,一边用双手将自己的手机抱进怀里。



天啊……我拿到了。



我要个男人的联络方式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啦!



就在这时,外堀先生似乎看到了什么,猛然转过头来。



「好啦,我也不能继续打扰下去了。我要走了。你很久没来了吧?在这里坐一下吧。」



「怎么回事?」



我狐疑地看向挥手离去的外堀先生的背影,但马上就明白他离开的理由了。因为墓园中多出了一道新的人影,而且对方正往这边走过来。



东条……绿──



她是「那家伙」的妹妹,也就是我本来的姑姑。



「好久不见了,小巴。」



虽然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向她打招呼,但最后还是决定跟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样投以微笑。



「嗯,姑姑好。」



4(内幕隼)



我们在「弃老社区」遇到的烹饪服老婆婆似乎名叫根津雪。因为站著说话也不好,所以我们决定进屋里说。



这里原本似乎是专门给小家庭住的社区,屋里的房间并不少。屋里打扫得很乾净,虽然看起来老旧,却没有骯脏的感觉。只不过,老婆婆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还是给人稍微孤单的感觉。



……还有,该怎么说呢?屋里昏暗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虽然还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楚文字就是了。也许是为了节约用电吧。



「我可没茶给你们喝喔。家里刚好没茶叶了。」



这位老婆婆说话还真是直接。



「反正接下来要说的话只会让人倒胃口,没茶喝应该比较好吧。能够一边说著AKASABI先生那件事一边吃饭的家伙,大概也算不上是人类了。」



「那个……请问你口中的AKASABI先生是……?」



「八成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根津女士吆喝一声,走到厨房的餐桌旁边。我和推理狂自然而然在她对面的椅子并肩坐下。



「虽然AKASABI先生也算是孤独死亡的案例之一,但他既不是那种因为无人照料而死的卧病在床老人,也不是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突然病倒死去。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正确来说应该是受困而死吧。」



「受困而死……?」



困在哪里?还有,那是谁干的好事?



如果其中有第三者介入,那这当然不算是自然死亡,而是真正的刑事案件。



但是,看到我的眼神变得锐利,根津女士立刻挥舞双手,打消我的疑虑。



「你先听我说完,问题出在浴室的门上。因为年久失修,他家浴室的门本来就不太好开关,某一天,因为吸水膨胀的缘故,门终于卡住不动。结果AKASABI先生就这样被关在浴室里了。」



「原来如此。事实是他『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吧!」



推理狂小声呢喃后,根津女士点头了。



「话虽如此,也无法改变他出不了浴室的事实。起初,AKASABI先生也觉得反正是被关在自己家里,对此没有太多危机意识……但是冷静想想,关在家里浴室也同样算是受困,而人类不吃东西就会死。当他总算发现情况不妙奋力敲门时,却怎么都打不开门。电话也不能用,从通气窗吶喊求救也没人理会。」



「好惨……」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一般来说,没人会认为自己家里居然潜藏著足以让人丧命的危机。而且当事人或许还会取笑遇上这种鸟事的自己。不过,当他发现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的时候,各种常识就会在一瞬间被颠覆。



「浴缸里还有水,只要喝那些水,就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是,那也只能让他勉强存活。他的体力一天比一天衰退,最后连破门和呼救的力气都没了。而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两个星期……想死也死不了。即使明知最后还是死路一条,也只能在痛苦中苟延残喘。要是没有那些水的话,自己还能早点认命。也许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吧。听说当他被人发现时,浴缸的水塞早就被拔掉了。」



这种事情真是令人难以想像。



难不成在常识被颠覆的瞬间,人的生死观也会跟著被颠覆吗?



那是个活著只有痛苦,死亡才是救赎的小小世界。



「话虽如此,浴室的湿气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虽然全身一丝不挂的尸体已经够可怕了,但听说发现尸体时那些目击者看到了长满整间浴室的五颜六色霉菌山。而在霉菌山正中央蜷缩著身体的AKASABI先生尸体,全身都受到霉菌侵蚀,皮肤像是得到严重香港脚一样崩裂溃烂。」



……这确实不是能够一边喝茶一边聊的话题。



我也是刑警,因为职业的缘故,见识过各种刑案现场,早就看惯尸体了。不过,该怎么说才好呢……这个案子不太一样。既没有恶意,也没有诡计,就只是人命莫名其妙消失了。彷佛在告诉你人命不过就是这样,给人一种空虚无奈的感觉。



「我可不想落入同样的下场,这样的共识很快就在社区里扩散开来,在那之后我也开始会检查浴室的门会不会卡住了。」



只不过,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那AKASABI先生的死并没有刑事责任上的问题,不是像我这样的警官需要深入调查的案件⋯⋯没错,前提是其中真的没有人为因素的话。



在被害者「溺死」的案件中,一旦尸体风乾或是腐烂,就算解剖验尸也找不出真正的死因。以绞首杀人的情况来说,视力道大小不同,可能会在被害者的脖子上留下绳索痕迹,或是导致颈骨折断,但只要尸体沉入水中,就不会留下这些痕迹。然后是那些霉菌,如果是某人为了让遗体在短时间内腐烂崩坏,而刻意调整浴室里的温度和湿度的话……?



我忍不住拿出手机,在孤独死亡的老人名单里找寻AKASABI先生这个人,而身旁的推理狂则是向根津女士如此问道:



「那个……老奶奶,关于那位有名的AKASABI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什么问题?」



「AKASABI先生的房间在哪里啊?」



面对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身穿烹饪服的老婆婆──根津雪女士用不以为然的口气清楚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因为每个人口中的答案都不一样,不过其中总有一个答案是对的吧。」



5(八河巴)



我真的很久没有到亲戚家玩了。



东条绿姑姑就住在墓园附近。虽然房子不太,但却是独栋房屋。不过,在现在这个人口多达一亿五千万的国家,光是能够在东京拥有自己的房子,就已经是件很厉害的事情了。



「抱歉喔,虽然小匠也很想跟你玩,但那孩子还在学校。她今天去参加校外观摩,现在正准备回来。你愿意稍微陪姑姑打发一下时间吗?」



「小匠啊……」



虽然名叫小匠,但那孩子可不是男生。她是位名叫东条匠的女生,大家都叫她小匠。不晓得她现在几岁了,我想应该还是小学生吧。



我跟绿姑姑一起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像是塔罗女孩22明明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粉丝反而认为那事件突显了她们的人性,对她们更加著迷,所以人美就是正义之类的话题。



在闲聊的过程中,绿姑姑突然拋出了这样的话题。



「对了,小巴,你在来这里的路上有没有遇到怪人?」



「怪人?」



我想起在小学门口附近大吵大闹的大婶。



不过,绿姑姑想说的似乎不是她。



「嗯,镇郊那边有个社区,住在那里的老人们有点……」



「有点什么?」



「该说是容易生气吗?总之,他们最近在很多地方都惹出了麻烦。希望你别被卷进那些麻烦才好呀!」



姑姑说得吞吞吐吐,不管怎么想都是在找寻比较婉转的说法。



嗯……虽然这可能算是一种刻板印象,但我希望世上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们都能在乡下的大房子里过著平静的生活。老实说,整天泡在赛马场找人吵架的老人,只给人一种平白浪费生命的悲哀感。至于那些因为希望得到关爱就经常跑去便利商店偷东西,或是跟踪对自己微笑的年轻女性的老人,就更让人看不下去了。



老人也是人,当然有好有坏。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其中也有不管活到几岁,内心也依然满是下流欲望的人。事情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不过,如果小巴没印象的话,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话题到此打住。



之后,我们又看了一下电视,同时聊著「那个烹饪节目是不是放错调味料?」、「那位女演员结婚几次了?」之类的无聊话题,在不知不觉中耗掉不少时间。



东条绿姑姑一边看向时钟一边歪头说道:



「奇怪……照理来说,小匠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啊?」



「她是不是绕去朋友家玩了?」



「可是我明明有告诉她,去朋友家玩的时候要用简讯跟我说一声。」



……这样的家规也未免太严格了吧?我没有说出心中的感想。



我从椅子上起身。



「那我去学校看看吧。」



「咦?这样不好啦。要是你没遇上她的话,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啊哈哈。老实说,我只是找个藉口,想去慢跑一下罢了。来到你们家后,你一直拿东西给我吃,害我都忘记计算热量了。」



因为这个理由,我前往玄关,把鞋子穿上。



姑姑脸上依然挂著困扰的表情。



「小巴,我知道减肥很重要,但你别太勉强自己喔。因为电视上说过,有些女性运动员会有生理期不顺的问题。」



「放心吧,我没有练得那么勤快。那我出发了喔。」



我一边苦笑一边开门。



在此同时,我内心深处其实感到有些疑惑。



我很清楚那些老人打扰到别人了,但绿姑姑是那种会主动说别人坏话的人吗?



6(内幕隼)



我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穿著烹饪服的根津雪老婆婆很清楚AKASABI先生的事情。可是,她却连AKASABI先生的房间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她说整个社区的人都知道,那应该不是她随口乱编的故事才对。



「刑警先生,你觉得AKASABI先生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什么意思?」



「赤寞、朱寂、红锖(注:此三者日文读音皆为AKASABI)……也许你脑袋里会浮现出各种汉字的排列组合,但最后八成什么名字都想不到。因为AKASABI根本不是人名。」



推理狂一边贼笑一边这么说:



「据说发现尸体时,AKASABI先生身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霉菌。换句话说,是因为那人身上包覆著红色铁锈般的霉菌,才会被称作AKASABI先生(注:红锖的日文发音为AKASABI,有红色铁锈的意思)。只是因为尸体的模样才被取了这个名字。我猜AKASABI先生应该是真有其人。毕竟有找到长满霉菌的腐烂尸体。不过,那人真的叫做AKASABI先生吗?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就连受害者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好几个都无法确定。」



原来如此。



这样子事情就说得过去了,老婆婆那些话的可信度也变得不难衡量。



话说回来……这传闻还真是荒唐无稽。尽管受害者并非被弃尸在海底或深山,而是真的死在这个社区,却没人知道那人的真实身分。



孤独死、无缘佛、情报风化……总觉得这案子跟我以往面对的杀人事件有些不太一样。不光是人命,而是整个人的存在都在慢慢消失。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我是好心告诉你们这些事情耶!」



「那……老婆婆,你知道AKASABI先生是男是女吗?」



「唔……这个嘛……」



她马上就答不出来了。又不是泰国的美女人妖,如果是真的碰过面的人,总该知道对方的性别吧。



「所以,AKASABI先生可说是确实存在,但也可说是不存在。至少,不管我们怎么找资料都找不到这个人,而且我猜他八成也不是跟传闻中一模一样的人。那他到底是谁呢?我想大概谁也不晓得吧。调查这个社区过去的死者?如果是普通社区的话,或许能够把目标锁定在某个范围内吧。可是,这个社区孤独死亡的人多得异常,想要查出AKASABI先生的真实身分,我觉得应该还是很困难吧。」



总之,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了吧。



当然,实际的搜查行动可没有单纯到会盲目采信所有打听到的情报。在发生许多孤独死案件的「弃老社区」里,各种臆测也容易横行吧。看来以后在收集情报的同时,也得对情报多加审核才行。我如此告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下一瞬间──



轰隆──!



彷佛整个社区的建筑物都在摇晃般的沉重巨响与震动盖过了一切。



「呜!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前后左右,我直觉地看向天花板。这是遇到地震时的反应。我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这件事。不过,这不是地震,而是彷佛被砂石车撞到般的单点集中型震动。



而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坐在对面的老婆婆居然一脸轻松。



根津女士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



「这种感觉……或许是电梯掉下去了吧。」



这话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我还是决定跟推理狂一起去调查看看。我们走出根津女士的房间时却……一整排门的走廊上如料想中的没半个人。明明发生了足以撼动整栋建筑物的异常事件,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查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层的电梯门紧紧闭著。在这里调查也无济于事。我和艳美一起跑下楼梯后,总算在一楼稍微看到了异状。



并排的其中一扇电梯门往外侧剧烈扭曲,倒在地上。应该摆在里面的「吊笼」也倾斜露了出来。用来确认有没有可疑人物躲藏的镜子全部碎裂,锐利的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看来电梯似乎是从相当高的地方掉下来。是钢索断掉了吗?可是难道连紧急煞车也不管用吗了……?」



「比起这种事……太好了,里面好像没人。」



我暂时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向我们搭话。



「那当然。因为没人会跑去搭那种危险的东西。」



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还在花坛浇水的衬衫老人──田山直先生。



推理狂一脸疑惑地问:



「那种危险的东西……听你的语气好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电梯会掉下来一样。」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记得这些电梯至少大概有二十年不曾维修了。」



听到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如此回答,我大吃一惊。



二十年!太扯了吧!



「等一下!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吧?管理员在干什么?他至少应该知道有消防法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就算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再说,从法律的观点来看,做坏事的应该是我们才对。所以,我们也不能去找警察或律师帮忙。老实说,我至今依然不明白,你这位刑警为何来到这个社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很明显是管理员和不动产公司的问题不是吗?万一有居民搭乘刚才那部电梯,天晓得现在会怎么样?



面对我的疑惑,田山先生指著贴在电梯大厅墙壁上的海报说:



「只要看看那个,你就会明白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慢条斯理地照著指示去做,结果看完反而更疑惑了。



海报上写著负责管理这个碗贷宿营社区的不动产公司的联络方式。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禁止进入!本物件是碗贷不动产公司的所有物,禁止在没取得许可的情况下入侵拆除现场。本公司将控告任何违反规定的人,敬请见谅。



碗贷不动产 电话:0@0-XXXX-XXXX』



如果随便一眼扫过,或许不会发现异状。为了赶走恶质的推销员,管理员张贴禁止外人进入的告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不过,这告示绝对有问题。



「……拆除现场是什么鬼啊!」



「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相较于忍不住大喊的我,身旁的推理狂倒是一脸会意地笑了出来。然后,她如此询问穿著衬衫的田山老先生:



「喂,老爷爷,你租这间社区的房子时,付了多少押金和礼金啊?」



「没有那种东西。」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租这间社区的房子时,又是请谁担任保证人呢?」



「没有那种东西。」



老人接二连三的否定,让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样的条件再怎么说都太夸张了。特别是不需要保证人这点……虽然世界上还是有在买豪宅时用现金一口气付清的艺人,但只要不是那种例外情况,跟房屋有关的交易一定需要有保证人。



其中甚至还有因为被旁人孤立而无法找到保证人,即使有著正当工作与社会地位,也租不到半间公寓,不得不过著流浪生活的年轻人。



想到这,我总算看出事件的轮廓。



没错,或许存在著以有著这种烦恼的人为饵食的地下生意。



「就是这么回事,刑警先生。」



推理狂扬起嘴角,下达这样的结论。



「在官方文件上,这里并不是住宅用地。这里在名义上是普通的废墟,而这些老人只是擅自住在这。」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全日本最大的违建吗!」



整个社区都是违建?看到我这么讶异,田山先生傻眼地叹了口气。



彷佛是在慢慢教导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



「如果事情只有这么简单,就没人会伤脑筋了。」



难不成……还有其他问题?



「听好,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这里在分类上就只是普通的废墟。我们是非法占据的居民,只是一直擅自把挂号现金袋寄给跟不动产公司『表面上』无关的人。既然如此,别说是电梯的维修保养了,电、瓦斯、自来水也都没有必要申请。因为这里只是废墟。」



老人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不,不讲理的不是他,而是他置身的环境。



「换句话说,只要『那些家伙』想动手,随时都能像是关掉水龙头一样封锁我们的生命线。对于希望我们快点死在屋里的那些人来说,这里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环境。」



「难道说……」



弃老社区──



孤独死和自然死的老人多得异常的社区。



「我们是被刻意拋弃在这里的。」



穿著衬衫的老人语带不屑地说:



「简单来说,就是觉得照顾老人很麻烦的家属,与为了赚钱而准备好弃养地点的不动产公司勾结了。这里的孤独死老人很多,并不是自然而然的结果。不是在夏天的时候停水,就是在冬天的时候停电,让暖气无法使用,我们的生存能力就是这样在各种恶意中被慢慢剥夺。」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样不就跟大规模的自动处刑装置没两样了吗?



即使如此,因为没有弄脏自己的双手,只是让老人们在这里等死,所以做这些事情的人也不会有罪恶感。正是因为不动产公司连罪恶感的出口都准备好了,才会让人做出逼死自己亲人的可怕抉择。



而这种地方──



不就跟古时候的弃老山一样吗!



7(八河巴)



因为没有准备慢跑服,所以我只能在不熟悉的街道上慢跑。虽说都是东京,但每一区的街景都有著极大的差距,这一带隐约给我一种时间过得很慢的感觉。而我住的御茶水和神保町附近,可能就有点重口味了。毕竟那里到处都是乐器行、旧书店和大学。



不过,足以彻底打破这股气氛的吵闹声正等著我的到来。



声音是从那间小学的校门附近传来。



真讨厌,难道又是那位大婶吗?我才刚这么想,就发现人数不对。



呜哇!大吵大闹的中年妇女居然变多了!



「喂!你说他们没来这里是怎么回事!」



「管理上学路也算是校方的责任吧!你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



「我就说嘛!就是因为你们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某些大婶生气的对象有些奇怪,对著其他大婶大吼大叫。那位负责抵挡进逼而来的老人味的男老师还真是可怜。至于那些悠哉地向老师说声再见,就从旁边跑过去的孩童也实在是很精明。



一旦确认小匠──东条匠不在学校,就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正当我在心中如此盘算时──



「说话啊!我家小萠到底在哪里!因为没人见到她,所以不知道她的下落。我女儿就像是轻烟一样消失无踪了。难道你以为我会接受这样的说词吗!」



……咦?



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如果刚才那些话是真的,那这可让人笑不出来啊!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你想干嘛!」



「你们知道名叫东条匠的女孩在哪里吗!她是我表妹,去校外观摩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家!照理来说,她早就应该到家了才对!」



听到我如此吶喊,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很奇怪。



令人不舒服的连带感缓缓向我袭来,彷佛在说「唉,又来一个。」一样。



可是她们都错了。我希望她们错了。因为这不就表示小匠也一起失踪了吗!



「总之,麻烦你帮我确认一下。只要她还在学校,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更何况校外观摩早就停办,我们也有传简讯通知所有学生这件事……」



「算了!我自己找!」



我丢下男老师,轻巧地翻过关了一半的校门。无视于在身后叫喊的男老师,我环视整个校园,然后冲向校舍。我随手脱下鞋子并拿在手上,在走廊和楼梯上奔跑,逐一确认每间教室。



找不到!



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



「……不会吧?」



我拿出手机联络东条绿姑姑。小匠果然还没回家的样子。虽然我有问她,有没有让小匠携带防狼警报器,但她说只要本人没有主动拉绳子,小匠身上的那种警报器就不会发出GPS讯号。



换句话说,我们完全没有找人的线索。



小匠真的像阵烟一样地消失了。



「不,我们只是碰巧在路上擦身而过罢了。一定是这样的。只要从学校往家里的方向再找一次,应该就能找到小匠……」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从门口走向外面。



可是,要是这样还找不到的话该怎么办?又是擦身而过吗?到底要来回找几趟,我才会想寻求他人帮助?



当我扶著有点头晕的脑袋走到校门附近时,大婶们还在吵闹。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些老人很危险!」



「上个月不是才有老人拿著刀子跑进学校吗!」



「我家小萠还是因为那个老头子受伤了!除了那些家伙之外,还会有其他可疑人物吗!」



这些话让我有些在意。



这间学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请问你们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家小匠也可能失踪了啊!你应该也能体会这种想赶快搞清楚状况的焦急心情吧!」



听到我劈哩啪啦骂了一大串,大婶们全都闭上嘴巴。



糟糕,我或许有变成强势大婶的才能也说不定。正当我想著这种无聊事时,其中一位大婶不太高兴地回答了。



「我们口中的老人当然是指那些家伙啊。」



「所以你说的那些家伙到底是谁?」



「就是住在『弃老社区』的那群人啦!」



8(内幕隼)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本公司管理的私有土地。那里只是拆除现场,没有给人居住的功能。只要向公家机关打听一下,很快就知道了。』



「可是,你们明明知道那些老人住在这里,却还让这里断电断水不是吗?这应该算是『未必故意』了吧。(注:所谓的「未必故意」是一种法律术语,是用来区分犯意的等级之一。而未必故意已经足以定罪)」



『我们才不知道有谁住在那里。再说,那些人也没有提出住民票不是吗(注:住民票就相当于我国的居民证明书)?本公司这边没有那种名册,也完全没有像其他物件那样收到租金。换句话说,这不就等于那里没人住吗?』



「你这人实在是……!」



『我反倒要问你,我们为何必须持续为废墟供水供电?管理不当?你觉得日本全国各地有多少连一位常驻管理员都没有的私有地?要是这样就能够立案,看守所大概会马上爆满吧。』



带有嘲笑意味的话语说个不停。



对方很习惯应付这种情况。感觉起来就像是事先在笔记本上画好流程图,用手指沿著箭头的指示,不断找寻对付我的说词一样。



「……你们公司打造出来的这个社区,是靠著逼死老人赚钱的全自动处刑装置,也是现代的弃老山。像这种邪恶的生意,只要我们警方认真起来,马上就能彻底击溃。」



『随你高兴。如果警方能赶走那些非法占据的流浪汉,对本公司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不过,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如何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些被赶走的老人们的住处啊。虽然与本公司无关,但他们恐怕真的得露宿街头。到时候应该会有许多老人家身体受不了吧?啊,我忘记这也跟你们警方无关了。毕竟你们不会介入民事案件嘛。就算那些老人家死在路边,也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就够了。啊哈哈,你们警察还真是公私分明啊。』



这家伙真的很懂。



不光是「弃老社区」,所有住在违章建筑里的人,往往都是些无法租到一般公寓的人们。虽然恶劣的不动产公司容易对付,但只要想到受害者们之后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有时候警方最后反而会亲手将受害者逼入绝境。



古时候的弃老山不也是这样吗?



老人们或许会因为腰腿无力而下不了山。在这个过程中也可能会饿死。



不过,就算他们成功下山了,之后又会有什么下场?



要是回到原本的故乡,也只会再次被拋弃。就算前往完全陌生的山下城镇,也不会有人照顾他们。他们走投无路,哪里都去不了,最后只能慢慢虚弱至死。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原谅这种恶行。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去利用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不断把他们逼入绝境,至死方休。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明知前方只有死路一条,却只能默默忍受的人居然有这么多。



弃老社区──



用钢筋水泥打造而成的食人山。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为了轻松压榨活人,面不改色地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在现代再次发生……!



我重新拿好手机,努力挤出喉咙中的话语。



同时深切体认到碗贷不动产是我的敌人。



「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



『随你高兴。不过,我觉得如果警方真的行动,也只有那些非法占据的老人会被逮捕。不管怎么样,本公司都会准备好最强大的律师团等著你。』



电话挂断了。我差点就这样把手机捏碎。



「不过,早在对方的联络方式既不是免费谘询专线,也不是室内电话,而是手机号码时,就已经相当可疑了。而且既然开头是0@0,就表示那支号码是用来玩社交游戏之类的安全免洗门号不是吗?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或许没办法用电话号码找到对方也说不定。」



「那种事情不重要。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一一调查吧。」



既然是跟不动产有关的案子,那就先联络二课吧。



「喂,四眼田鸡,你知道碗贷不动产这间公司吗?」



『你要不要去找组织犯罪对策部帮忙?既然连对方的实际经营情况都不清楚,那就算你向负责处理经济犯罪的二课请教,我们也帮不上忙。』



「喂,重战车,我有些关于碗贷不动产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他们不是最低级的垃圾吗?那可是旁门左道,没想到你会去追查那种无聊家伙。』



用不耐烦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柔道五段的流氓克星──外堀岳。



『你猜得没错,他们是「大型犯罪组织」的底层成员。位居组织顶端的日本分部是能让哭泣的孩童乖乖噤声的鬼籍会。暗杀、内脏买卖、保险金杀人、人身买卖、尸体处理……总之,他们都是些把人命拿来做买卖的家伙。』



「上面的先不管了,现在只要告诉我碗贷不动产的底细就够了。」



『好吧。那些家伙的拿手好戏是炒地皮,每次只要出了差错就会让公司倒闭,换个名字东山再起。老实说,他们的伪装技术不是很好。』



「土地啊……具体来说,他们是做什么的?」



『就是最近很流行的空屋回收啊。不是有人说,不知道屋主是谁的空房子是治安恶化与滋生害虫的温床,所以要没收那些房子的所有权吗?他们就是利用这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转移所有权,夺走别人的土地与房屋。现在已经没必要用强硬的手段逼人点头了。其中甚至还有只是放暑假时去夏威夷玩两个星期,房子就被硬说成是空屋抢走的案例。如何?够蛮横吧?』



「也就是说,那些人并非原本就拥有自己的土地是吗?」



『那又如何?』



「你知道位于巢鸭的碗贷宿营社区吗?」



『不知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调查看看,但那里八成是他们用老手法取得的物件。他们应该是靠著一份文件,就把因为经营困难而倒闭,但又没钱拆除,只好放著不管的物件的权利转移到自己手上吧。』



那间不动产公司的人应该也很清楚这种犯罪手法太过强硬才对。



正因为是透过不正当手段拿来拿去的物件,所以对这些物件并没有太过执著。从对方那种「你想查就查吧!」的态度,就能清楚明白到这点。



古时候的弃老山并不是只有一座。



而是日本全国的每个地方都有。



同样的道理。这种让人在没有罪恶感的情况下葬送亲人的全自动处刑装置,就算我摧毁了一个,解放了这个社区,那些家伙可能也只会换个手法与名目,继续提供同样的服务吧。



『对了,内幕,你的桃花期好像快到了喔。』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呼呼呼!可是,对方不但是过去事件的相关人士,又是死去前辈的女儿,而且还是国中女生……这根本就是负面的七七七,可说是集三重苦难于一身啊。要是你认真面对那女孩的感情,我反倒会尊敬你呢。这位有为青年,你的人生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我还来不及发问,电话就挂断了。



然后我回头一看,发现站在身后的推理狂不知为何全身笼罩在惊人的怨气之中。



「……喂,刑警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才那些话让我想到一个人,不,不管怎么想,那都是跟我同班的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关系了?没想到就连拥有强大情报网的我都没能防范于未然。看来我今后得更加小心……」



「巴……你脑袋有问题啊!天底下哪有会对事件相关人士出手的刑警!我可不是那种会在丧礼上向女生要电话号码的住持!」



「可是……刑警先生,要是完全不碰跟工作有关的女生,你到底还能在哪里接触到女生?」



「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让人伤心的事情了……!」



而且话题也未免扯太远了吧!刚才的话题怎么了!我们本来不是在讨论该如何对付这个吞食无依无靠的……不,如果田山先生没乱说的话,是这些被亲人赶出家门的老人们,把他们逼入绝境的「弃老社区」吗!



然而,看著面对这种严肃事件却还在嘻笑打闹的我们,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被当成空气的衬衫老人──田山直先生并没有生气。



反倒是眼神变得比刚见面时还要柔和……?



「没事,我只是很久不曾体会到这种热闹的感觉。这让我想起人的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



「……嗯?」



「这里是乾货架。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屋顶,也有可以吃饭的地方。但也就只有这样。我们已经离不开这里了。那些人观察著我们被晒乾的过程,一旦晒乾了就从架上取下。这里的气氛连一点滋润都没有。所以我真的很怀念。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取笑你们。」



……那样根本不算是活著。



食衣住确实是必不可少的。人的生活不能缺少其中任何一项。不过,人类所需要的养分并不是只有这样。如果只要还有呼吸,心脏还在跳动就算是活著,那住在监狱里就够了不是吗?



世界上也有因为下一餐没著落而故意犯罪被捕的人。他们犯罪只是为了有一顿臭酸的牢饭可吃。不过,这些人没有走上这条路,也没有拿著刀子向拋弃自己的亲人报仇。因为他们都是宁可在房间里等死,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好人」。



为什么这些人非得率先成为坏人口中的肥肉不可?



在每天都有三千万人来来去去的东京里,居然连一个人都不曾向他们伸出援手!



弃老社区、全自动处刑装置、用钢筋水泥打造而成的现代食人山。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非得像是被关在密闭箱子里等待氧气耗尽一样慢慢等死不可!



「喂,老爷爷,你可曾想过申请生活保护(注:生活保护是日本的一种社会福利制度,国家会直接发放金钱给穷人和弱势族群)?只要把那些钱交给保证公司,或许就能得到住处了。」



「我不是说过,我是被亲人拋弃的吗?『单』就名义上来看,我拥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就连银行户头都有。但实际上我的存摺和权状都被儿子夫妻拿走了。因此,这类审查不会认为我是弱势族群。」



因为想要房子,而且懒得争权夺利,于是便希望父母赶快消失。



所以那些人拋弃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把他们丢到位于首都中央的新型弃老山。



……怎么会有这种人!



「更何况,所谓的生活保护,用的就是陌生人缴纳的税金对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宁可不要。我们不想靠著拿那种钱,给别人添一堆麻烦,来延续这条所剩不多的命。」



这种想法是不对的。生活保护不是他想的那种东西。



没错,只因为不想工作,或是觉得不工作领到的钱比打工还要多,就冒领生活保护费的人确实存在。但是,我们怎么能够只看到那种人呢?那些走投无路、失去重生机会的人寻求帮助到底有什么不对?所谓的互相扶持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更何况,从市民身上收取税金再还诸于市民这件事,不就是建立在这种想法上的吗!



「我们不需要帮助。」



不对!



「我也感到不满。如果问我想不想发泄心中的怒气,我只能点头。但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家伙为什么要在那边兴风作浪,给年轻世代添麻烦呢?这么做能带来什么?所以,算了吧,你就别管我们了。」



不对!不对!不对──!



这些话明明错得离谱,我却没办法好好反驳。需要帮助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当事人却拒绝了我的援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打动他的心!



我想,只要从实际在「弃老社区」长期受折磨的田山先生等人口中打听详细情况,八成就能收集到足以制裁那些躲在暗地里的真正坏人的线索。



然而,他们绝对不会协助我们。至少目前不会。田山先生是如此,就连告诉我们AKASABI先生的事情的烹饪服老婆婆──根津女士也完全没有提到自己的处境。我已经说出自己是警官了,如果她真心想要求救,明明就可以先把「弃老社区」的实情告诉我。尽管事关人命,就连电梯坠落时,也完全没有引起骚动。「又来了。」、「下一个会是谁?」他们的反应就只有这样!



老人们不是出于恶意而隐瞒这个世间的罪恶。



他们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就为了这种扭曲的自我牺牲精神,他们打算扼杀自己的人生。



就跟那些被自己养育的孩子亲手丢在深山里的老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