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零的空白之中 Contact_6.(2 / 2)
食蜂保持着紧贴混凝土壁的姿势向上看。看起来好像是家百货公司。不是食蜂常去的那种高级百货店,像是那种连接着较大型的地铁站的站内商场,要说的话更像是个纵向拉高的超市。
还有另一面墙壁。
食蜂依靠在已经半报废的超级兵器的影子下。
FIVE_Over.Modelcase”Mental Out”。食蜂操祈躲在横躺的姬蜂型机械的背面,屏住呼吸陷入思考。声音、热量、色彩上的白色现在都令人害怕。毕竟安娜可不是用常理能理解的,谁又敢说她不会去检测调查二氧化碳呢。
(还有五分钟……)
没有作战计划。
从这里也能看到医院的屋顶。那个刺猬头少年,治疗中的克隆少女们,还有众多的患者和职员都在那里,唯有让那种怪物闯进去搅个天翻地覆这一选项决不能存在。
就算要取得特效药或是疫苗,也要保证安全。
这里的安全既指食蜂自己和上条,也包括那些无辜的人们。说实话,常盘台的女王并不是这样博爱的人,但是只有今天要遵循少年的准则,这可是大前提。
(走到医院也不过五分钟。就算现在立刻把他带走,最坏的情况下可能会把后背暴露给安娜、被她追着跑。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也让人不安……)
在此之上。
首先,安娜·施普伦格尔很强,强到令人发指。虽然这么说很不甘心,但她绝对不是第五位的“心理掌握”可以单独搞定的对手。无论是打赢她,还是从她手上逃掉,都没有可能。
这是绝对的现实条件。
不管如何祈祷,也不可能由食蜂来改变这个现况。
在此基础上。
食蜂自己很清楚,想要重整旗鼓,需要食蜂操祈以外的力量。
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这个盾牌。
(……明明今天是第一次碰这玩意,用起来倒是很顺手,想想还有点可怕呢。该不会这套强化服里面装了什么可以干涉脑部的机构吧)
食蜂像对着提线木偶发出指令一般动了动手指——用与平常操纵遥控器相反的非惯用手,各指的动作是如此流畅,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即便如此,兵器本身已经是半报废状态了。
现在立刻抱着少女全力飞行是不可能了。顶多是拖动扁变形的铁块跑起来,不管怎么看都会变成安娜的活靶子。
(这样的话……)
“……”
边喘着粗气,食蜂边取出小镜子在暗中观察情况。
御坂美琴一动不动。
还是那样倒在地上,任由棕色的刘海和短裙被冷风抚来弄去。这里看不到她的脸,所以也无从得知她是否还有意识。
和她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数米。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数米的无遮蔽区域就是死亡地带。
只要踏出去,等待着的就只有死亡。
不是距离长短的问题,只要迈出一步,死亡巨大的颚就会将她撕咬吞噬,必须认清自己命悬一线的处境。
那边已经是彼岸了。
不是生者所能到达的领域。
(真是的,卑微的御坂同学就乖乖为我效力就好了,这样我就没有风险了!要是御坂同学还有意识的话,只要她发挥“一切都交给美丽的女王大人”的认识力就能无视她的层层防护直接操纵她了。现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我的指令反而都被她给弹开了!)
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在具体确认脚步声来自何人之前,食蜂赶忙把小镜子收起来。
当然,对方也注意到了吧。
彼岸之主。
看见生者便不由分说亲自将其拖入黑暗的死神。
安娜·施普伦格尔。她不是会看漏藏在暗处屏住呼吸的猎物的人。归根结底,安娜只将阻挡自己前往医院的存在彻底屠猎殆尽,突然袭击美琴和食蜂不是因为她们是什么超能力者(Level 5),只是因为她们不凑巧挡在了安娜和医院的连线上而已。
不管是谁、不管挡在什么位置上,安娜都会到来。
摧毁、碾碎在这条看不见的连线上的一切。
“看来,没有时间了呢……”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活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既然她的兴趣不在自己身上,只要悄悄离开的话安娜应该会无视她的吧。但也只是“应该”,无法令人放心。安娜如果看也不看一眼,一时兴起将她那小小的手掌冲着逃跑的自己的背后的话,那就完蛋了。
得想出一招。
能让安娜·施普伦格尔分神一瞬间,好让她趁机逃走的一招。
让已经半报废的FIVE_Over冲向安娜就太过愚蠢了。虽然已经基本起不到防御作用了,但这还是相当于舍弃了自己的盾牌,而且现在的姬蜂型机械没了好几只脚,就算要冲过去,速度根本不够。安娜大可以哼着歌往侧边挪一步避开,她想的话也可以一击将其击飞。……如果是贯穿性的一击的话,连后面的食蜂也会被贯穿。
(这样的话。)
食蜂操祈的双眸转瞬就带上了一层寒气。
酷于冰雪的寒气。
常盘台中学最大派阀的女王,露出了击败多名竞争者并踩着她们上位、将用漂亮话无法排平的权力世界置于麾下的支配者的面孔。
理性冷酷地告诉她。
(实际上,使用御坂同学是最切实,也是最简单的一招,对吧。)
安娜只对“那个”刺猬头高中生有兴趣。
尽管对他人没有兴趣,但她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警戒着物理上有杀伤力的第三名的笨蛋。实际上,她也确实有几次摆出架势迎击、防御。不论安娜本身是否有自觉,她潜意识里更多注意的应该是第三名,而不是能力完全对她无效的第五名。
操纵精神的第五名的力量,对操纵电的第三名是无效的。
虽然无效,但至少指令被弹开时她会有头痛的反应,这点食蜂是知道的。
紧贴着藏身之处,食蜂把遥控器放在手中转了又转。
(如果用全力把指令打进去,就算没有意识,身体也会有反应吧?)
正因为她能毫不犹豫地把这个选择放上台面,所以她才是女王。
人类的思维不是点与点的关系,而是有连续性的。在实际做出选择之前如果因为禁忌和良知缩小了选择范围,灵感就会断流。能办到别人办不到事的人基本上脑袋里都是一片混沌。在此之前已经窥探了数名成功人士(怪物)的大脑的她很清楚这点,比谁都要清楚。
(……然后趁着安娜把视线转移到御坂同学身上的时机,和FIVE_Over一起全力逃走。也不期待它有什么防御能力了,在安娜的一击贯穿这金属和硅制的铁块的瞬间,让攻击在机体内发生哪怕一点点的偏转争取回避的机会,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情况了吧?)
没有生命的无人机即使其在性能上落败,还可以这样加以利用。
即使是活生生的人,只要肯舍弃伦理道德也可以为了求生加以利用。
“……”
静靠在废铁边,像要抛弃人心一般抬头望天。
常盘台中学的女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另外几十个选项在她的脑海中乱飞,但却没有一个能提高她的生存可能。
(……总觉得,我这么认真地和对面较劲倒像个笨蛋一样。虽然不知道原理,但这敌人根本就开了挂嘛?)
突然感到一阵脱力。失去气力的身体沉重异常。
(说到底我有什么理由要顾虑御坂同学那么多、还要为她产生罪恶感?我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一步了?她也不是我派阀的成员,我也没有义务力为她操心吧。如果放开了有多快溜多快,用不了多久就就到医院了,再带着他逃走的话,医院那里应该暂时就没有被祸及之忧了吧……?)
疫苗也好,特效药也好,要是没有找到防护手段的话,就算逃走上条当麻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方胜算很低,但很低不代表没有。
(FIVE_Over已经濒临报废了,恐怕只能最后再行动一次。)
作为常盘台中学的女王。
她内心冰冷的一面尽数浮现在脸上。
(这样的话,就该放弃倒下的御坂同学先暂时撤退,当施虐狂安娜·施普伦格尔放心去对付失去抵抗能力的御坂同学时,再让FIVE_Over从侧面杀出,又或是……)
就算强行去救御坂美琴,也没有人能得救。绝对会全灭。
但是如果在这对她视而不见的话,倒有可能存在一线生机。
(这种时候……)
当然,食蜂操祈也有自己的底线。
比方说哪怕她在寒冬的雪山中遇险,也绝不吃满是人工合成物的汉堡。同样的,她心中也有几条一定会遵守的准则。当然与这些前提相悖,今天不是一直在按照他的准则行事吗。
不过。
“……不管做什么事最后都会从他的记忆中消失,虽然让人火大不过也有好处呢。因为不管最后造成结果,也绝对不会被责难被讨厌呢。”
踩在路面积雪上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既没有作为胜者的耀武扬威,也没有给怜悯败者的最后通告,安娜·施普伦格尔就像一辆货运列车。仅仅就这样到来,然后通过,不管你是第三名也好,第五名也罢,挡在她路上的东西她看也不看就全部撞飞。
离这边距离很近了。
要是再让她靠近的话,就连佯攻都无法进行了。毕竟佯攻成功的前提是让自己和诱饵能分头逃走,在能被她一网打尽的范围内非常不妙。
现在的话还能逃得掉。
百货大楼和其他楼房的间隙里有条小巷离她近在咫尺,在FIVE_Over的掩护下悄悄进去就能不被安娜发现逃走。
“御坂同学。”
极尽合理性的选择。
食蜂操祈的声音变得比机器还要冰冷。
右手拿着遥控器,左手则控制着FIVE_Over。在脑中罗列自己所有的选项,然后有意识地去除掉其他杂念。
在她的内心深处中,浮现出责任这个字眼。
她将其强行拖进心底,常盘台中学的女王做出了判断。
“我会记得你的,大概一周哦。”
噼啪!汹涌的电光闪动的声音响起。
有动静。
安娜·施普伦格尔稍稍把目光从目的地上移开。
“哎呀。”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
半报废的FIVE_Over.Modelcase”Mental Out”朝着施普伦格尔女士笔直地飞了过去。
“切!真是拿你、没办法!”
食蜂操祈一边喊着,一边飞扑一般地冲刺。耳边传来了比交通事故还夸张的巨大的碎裂声。数吨重的铁块,对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幼小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意义。
从飞过去到渗出光,再到像融化的奶酪般被击飞,不过一秒时间。
就算有强化服为她的运动能力提供辅助,现在的时间也压倒性地不足以让她两手公主抱着御坂美琴跳上某栋大楼的屋顶。
所以食蜂操祈将所有的意识集中到右手的遥控器上。
像抓着木桩一样拿好遥控器,对着侧躺着一动不动,逐渐被薄薄的白色雪花覆盖住的御坂美琴的右边太阳穴钉下去。
大吼着。
“快点给我醒来!御坂同学!!”
如果没有美琴的许可,食蜂的心理掌握能力是无法传达第三名的脑中的。虽然传不到脑中,但是前期还是会带来剧烈的头痛。
如果。
这样能使得美琴的意识产生动摇,让她醒过来。
没有任何根据。
这只不过是寄希望于一个灵感的,走投无路的赌博。不,只是一个基于希望性观测的,逃避残酷选择所带来的结果。
“呜!?”
呻吟声响起。
然而却并非来自御坂美琴。
罩在美琴上方的第五位的女王,从她的侧腹传来了沉重的冲击感。无视强化装那能防御手枪子弹的防弹膜,顿时令食蜂呼吸困难,视野间一阵天旋地转,连用受身动作减轻伤害都做不到,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滚出去好几圈。
自己的侧腹被踢中了。
要认知到这一如此单纯的事实,也要花上她好几秒时间。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安娜·施普伦格尔就站在倒下的美琴身边。没有精力确认FIVE_Over情况如何了。陷入呼吸困难的食蜂剧烈地咳嗽着,即使想移动四肢,身体也只是一阵痉挛。简直无法相信那样娇小的身体能发出如此有冲击力的一击。
“说起利用到生命力循环的拳法,最出名的都是东洋系的。”
听起来像在戏谑一样。
估计仅从姿态上来看,那只是踢了足球一脚一般的动作。
“不过西洋的生命之树也对应着人体的各部分哦。稍作应用就能找到球体与球体之间的连接通道,也就能用拳击或脚踢来截断生命力的流动哦?吃我一脚☆”
“咳、咳……!!”
呼吸不畅,太阳穴周围的血管颤动不已。然而这不是问题的本质。她能感受得到,有一条更重要的、看不见的循环被阻碍了。
安娜·施普伦格尔像做游戏一般将抬起的脚放了下去。
放在了侧倒着的御坂美琴的右太阳穴上。
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怎么可能,头盖骨受压的声音可不是能从外面听见的。可是。
终究是搞砸了。
终究是赌输了。
集中全身的力量释放的心理掌握,也没能弄醒昏过去的御坂美琴的意识。
倒也并非如此。
“……呃、啊……”
横躺在地,被人踩着头颅。
但御坂美琴的眼睛稍微睁开了点。什么也做不了的她将视线投向了和她一样倒在地上的食蜂。
“走……逃,快逃。”
“——”
“你的职责是,像个彻头彻尾的腹黑女王一样把那个笨蛋从医院带出去销声匿迹,对吧?那就别在这里搞什么热血戏码,赶紧丢下我逃走就好。用比我更好用的能力者,自己想办法把疫苗或者特效药弄到手。我们本来就是这么分工的,也都接受了的……”
嘎吱嘎吱声已经变成咔嚓咔嚓声了。
美琴脸上的表情有如太阳穴被人钉入铁桩一般,但她使出吃奶的劲朝食蜂吼道。
“所以、赶紧起来。站起来逃啊,食蜂!!”
听到这话,她也终于爆发了。
食蜂操祈因为全身的颤抖连站都站不起来,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握住了遥控器,用不得要领的匍匐前进的动作,仅靠双手的力量强心挪动。
不是为了逃跑。
而是朝着被踩在脚下的御坂美琴的方向前进。
“别、开玩笑了,御坂同学……”
为什么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呢?食蜂无比地火大。她们真是无论何时都水火不容。即使语言相通也根本无法互相理解。
“确实,我没有救你的义务。正常来说对你见死不救自己逃走才是最有效率的,才是最合理的,也是让我自己能幸福的最佳选择。”
安娜只是袖手旁观。
也不是在给她们时间,只是单纯地不感兴趣吧。这也无所谓。在地上挣扎,向不公之事发起挑战,从来都不需要谁的许可。
“但是啊,这么做他会难过的。”
因此,一吐为快。
不论听众是谁。
“就算碍事的少一个我会轻松很多,就算前方有着可以独占他一个人的最幸福的未来!但要是你在这里被踩爆头从此出局的话,他绝对会难过的!是啊,可恶,这真是太可恨了。但是啊,现在跟我怎么想没有关系。就算他把关于我的一切全部忘记了,就算,即使我见死不救,他也没有了对我愤怒的资格和憎恨的权利,但我也绝不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我已经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着活下去了,我受够了!!”
匍匐着,挪动着,爬行着。
然后食蜂抓住了安娜·施普伦格尔的脚。看起来不过是10岁左右的身体,却像建筑工地的钻机一般不可撼动。
“哎呀哎呀,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吧?不如从属性上来说和妾身很像。”
“我知道啊……”
听着安娜的嗤笑声,身上沾满雪和泥的食蜂也笑了。
带着自嘲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是个坏人。我能为了目的面不改色地打破规则,还能用能力掩盖这一事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说了吧,我能为了目的面不改色地打破规则。”
“……”
“所以,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出来。”
凝聚力量。
虽然只有微弱的那么一点。
只要想起他,她就还能动起来。
“所以,我绝不会做让他哭泣的事。我要守护能让我的救命恩人笑着生活的世界。这是优先于所谓善恶的,我至高无上的准则!!”
常盘台的女王本身并不认为这能撼动安娜一分一毫。
用惯用手抓着遥控器,再一次对准了御坂美琴的头。
“既然还有意识的话,就‘认可’吧……”
咬紧牙关,大喊。
“想为了拯救他而战的话,就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痛觉消除、调整呼吸、紧急调用水分与脂肪等体内的剩余资源、解除由于心理恐惧带来的行动抑制、肌肉力量限制解除、重复成功的体验、增强五感处理能力、暂时增强记忆力并强化分析能力……
也就是将肾上腺素爆发、慢动作、灵魂出窍、走马灯的记忆片段闪回等人在生死关头才能看到的脑科学奇异现象全部整合起来,通过遥控器打入御坂美琴的脑中。
没有具体的行动命令。
毕竟单从战斗意识来说,美琴要比食蜂更强。
猛地一下,横躺在地上的美琴的右手不自然地弹起。如未知的诅咒般附着在右手上的冰糕状的雪随之脱落。手慢慢地握紧,像拳头一样,但并不是。大拇指的指甲上,放着一枚游戏币。
如同一发由下至上,直冲下颚而去的上勾拳。
零距离发射的超电磁炮,放出紫色电光等待着离弦之刻。
“哎呀。”
安娜小声地脱口而出。
她抬起了细小的腿,从美琴的太阳穴那里离开,连带着蜂蜜色头发少女的上半身一同被抬起。
能行。
安娜·施普伦格尔对她们产生了注意。虽然仅仅一点,但确实有所警戒。反过来说,她自己也承认这一手是有效的。
然而。
“真碍事。”
一刹那。
但确实没有赶上这一刹那。
随着安娜的腿垂直地落下,食蜂的视野也一阵摇晃。稍后,女王的大脑迟钝地理解了发生了什么。
无情到了极点。安娜用自己浮空的腿,狠狠地踩落了向上举起的美琴的右手。
少女的手被钉在地面上,失去了仅有的力量。游戏中心的硬币发出哐啷声在水泥地面上弹开。
还不够。
光有意志还不足以对抗现实的威胁。
断裂的闷响从被践踏的右手处传来。
“你迷失了方向啊。”
安娜用一种冷眼旁观在雪山中努力挣扎求生,却始终在一个地方打转的愚者的语调说着。
“不管是下棋还是赛马,游戏获得胜利的第一条件是以统一的战术进行挑战。因为陷入劣势就改变作战只会自乱阵脚。这不能带来出奇制胜的效果,只是在他人的预想中朝着更坏的方向走而已。”
“……你是不会懂的。”
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从食蜂嘴里吐出。
食蜂与其说是抱着安娜稚嫩的脚,不如说是挂在上面的感觉,就像是冬天挂在大衣或裙子上的枯叶一样。
但她确实开口了。
“这从一开始就是合理的。不过只知道独善其身的你绝对无法理解吧。”
“哎呀真令人羡慕呢,这就是十多岁青少年那不成熟的感性吗?”
咚!地一声钝响。
不过是孩子般细小的脚,然而食蜂却像个足球一样被踢飞到空中。要是没有穿上特殊的强化服,别说内脏,恐怕脊骨都要碎了。翻滚着的蜂蜜色少女,却因缺氧和剧痛之外的理由倒吸了一口气。
已经到终点了。
正是某个医院领地的正门。
“剩余0分钟,已到达目的地周边。”
安娜手中的手机机械地而又无情地宣告了倒计时的结束。
幼女扑哧一声笑了,说道:
“看来你还对和他人的羁绊抱有幻想呢。……妾身早就已经对那种东西失去兴趣了。”
实际上,这是最终时刻来临的宣告。
秒针的转动无法被停止,安娜没有对她们产生兴趣。那么,她应该会按行程前进,毁灭、碾碎路径上的一切吧。而当断路闸落下时,仍然停留在铁轨上的愚者们,下场如何自不必多说。
以人的脆弱之身,正面阻挡呼啸的列车。
这就是下场。
然而。
第一个感觉到不对劲的是谁呢。
食蜂操祈?御坂美琴?……还是安娜·施普伦格尔?
预想中的猛击迟迟没有到来。
只看外表不过是10岁左右的幼女,保持着抬起腿的姿势,看向别处。
可是这很反常。
安娜·施普伦格尔在按照预定时间行动。阻挡她的一切均将毁灭。要阻止她的行动的唯一前提是能强烈吸引她的兴趣,而这个星球上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恐怕只有一个。
而这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到底,少女们不顾性命战斗本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的。
口哨,毫无意义的礼物。
然而这次是第五位为了救他而赠与的,如同过去,那个少年赌上性命拯救自己一样。即使时至今日只有食蜂操祈一人记得。
孤独是能被打败的。
只要有人肯伸出手,就能拯救他人。
这是他教给她的,她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报答他。她本以为就在今天。
明明如此。
“喂。”
确凿的声音传来。
他满身疮痍到光是站着都令人不可思议。
反正是连已经忘了蜂蜜色少女这件事都想不起来。
即使这样,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出现。
就像要摆明这就是少年和少女绝对的位置关系一样。
“……给我放开她们,安娜·施普伦格尔。”
“啊。”
食蜂操祈用难以移动的身体扭头朝他看去。
雪落无声。
就在那里,就在眼前。
“啊啊……”
让她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的景象。
她是该为此而生气的。
即使气到满面通红、大喊大叫、捶胸顿足都可以。要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话那至今为止的牺牲算什么?为此流的血、感受到的痛苦与恐惧又算什么?还没从安娜手中夺得疫苗或者特效药。如果在这里让他接下后续的战斗,结果就一目了然了。肯定找不到让那个少年得救的办法了。因为他肯定会把自己的安危抛诸脑后,去全力帮助倒下的少女们,这么一来,她们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但是。
(为什么?)
学园都市超能力者的第五名的心头却一丝怒意也没有。常盘台中学的女王心中,甚至连自己做了无用功的徒劳感都没有。
这时的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她的内心深处,也暗暗承认大概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计划整个失败了,我却觉得高兴啊?我这个笨蛋!!)
不存在什么理由。
上条当麻就站在那里。
7
“嗯?”
安娜·施普伦格尔再次微微歪了歪头。
她轻轻地拂去了脚边的雪。她对那些提不起兴趣。安娜不予理睬,随后向前迈出了一步。
向着刺猬头高中生、上条当麻的位置走去。
“爱华斯。”
同时发出了一击。
单单一句话便可证明,这场厮杀的规则已经和她与第三位及第五位玩闹的时候不同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那名看起来仅有10岁的幼女身旁,那是一位长有鹰头和天鹅翅膀的异形天使。
施普伦格尔女士始终直视前方。
她的双眸正在看向一个人。为了求得她的关注,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黄金”曾经不断地从英国往遥远的德国发送过大量的书信,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她眼神的可怕之处。
将一只手放在尚未有任何曲线的腰际,安娜微笑着问道。
“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妾身给予你的圣日耳曼应该已经开始溶解你的自我了才对。”
“……”
上条当麻并没有回答。
他仅仅是拖着向一边倾斜的身体,握紧了自己的右拳。
安娜失望地吐出了白色的气息。
(我要让你变回亚雷斯塔在你身上插手之前的状态。)
安娜·施普伦格尔的眼中并没有明显的愤怒之情。
虚无。
那是对于某人的性命毫无兴趣的眼神。
(然后再去观察疲惫到极限的上条当麻,看看究竟是你的哪一面连接着异能之力。我已经厌倦了说明,回答问题没有任何意义。言语的传递只会歪曲事实,播撒毫无价值的破损情报。所以我想让你独自去掌握。一个人在毫无预先知识的情况下接触异能的话究竟能理解到什么地步,我想要知道这件事……)
“……让你浑身充斥着剧痛,记忆的联结与作为中心的自我都全部失去,最后剩下的仅仅是一台救人的机器?真是无聊的结论。这种街头表演,早在2000年前我就已经见过了。”
这就是最终优化的结果。
这是结果。那么这就是答案?
安娜·施普伦格尔摇了摇头,并没有再次迈步。
她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是用她那小小的指尖打了个响指。
虽然目标是上条当麻,但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她脸上的神色已经表明,就算将少年背后的医院一并炸飞也无所谓。
“死吧,被力量所摆布的脆弱灵魂。让妾身失去兴趣是零分,可以原谅,但让妾身失望就是负分,而这也就意味着罪该万死。”
圣守护天使发出了吼叫。
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重要,只要那双长有猛禽锐爪的臂腕相合就足以将上条当麻的肉体压成肉酱,就算被少年右手的力量弹开,那双大上一圈的天使之翼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两只大小不一的巨大剪刀围起了一片目不可视的死亡领域。虽然幻想杀手很有用,但是在同时受到多种攻击时便明显无法应付。
于是。
然而。
吧唧!!!!!!
圣守护天使爱华斯的两次攻击都被大幅弹开。
雪花飞舞。
其中也包含着天使的羽毛。
“?”
那个人。
那位安娜·施普伦格尔的眉毛诧异地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现今的状况已经脱离了她的预想。巨大的货运列车本应碾碎一切不断前进,但现在却已经开始脱轨了。
(什么……?)
面对同时发起的复数攻击时,少年右手上的幻想杀手只能应付一处。
猛禽之爪与天鹅之翼。无论他打算迎击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夹住他并将他的身体撕碎。
(刚刚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是用折断的刀刃挡住了长枪的枪尖,在用幻想杀手破坏掉一种魔法的同时将另一方也卷了进来?不,不是这样……)
“难道说你……”
尽管如此,大颚与天使之翼,两起攻击是被同时弹开的。
啪嗒,某种东西从上条当麻的嘴角滴落而下,形成了一条红黑色的线。
少年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自己的出血情况,但是流血的原因才是关键。
如果说。
上条当麻是站在能够俯视位于棋盘之上所有人类的立场来面对这一切的话。
看看迄今为止的发展,就能明白这次双重反击的真相。在与这位少年为敌的情况下,最可怕的并不是寄宿于他右手中的异能,也不是他那远超高中生的战斗灵感。
安娜·施普伦格尔尝试通过剥落所有附加在少年身上的东西来观察最后会剩下什么,即所谓的“优化”。
而他的本质也已经展现了出来。
也就是说。
在这种情况下,双重反击的真相就是——
“你在使用魔法!?通过将妾身埋入的圣日耳曼化敌为友的方式!!”
8
实际上,上条当麻只能识别出眼前大约一半的光景。
即便在他赶来这里的期间也是如此。
“哈啊,哈啊。”
沿着医院的紧急楼梯跑下,来到了中庭。
踉踉跄跄的他最终还是跌倒了。
颤抖的指尖,抓住了滑落到雪地上的口哨。
他完全不记得那个东西是从什么时候起被他带在身上的,就连那究竟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别人的赠与都没有印象。然而不知为何,一旦将其握在手中,上条就会有种力量不断从身体核心处涌出的感觉。那股温暖的原动力甚至能跟冰冷的寒风抗衡。
尽管上条当麻的幻想杀手会抹杀掉所有的异能,无论善恶。
“……”
再一次。
少年抓住了路灯的灯柱,缓缓地站了起来。
地上的积雪让他脚底一滑,即便如此他还是再次迈出了步伐。
两眼所见之景,双耳所闻之音,并没有进入少年的脑海。他的全身充斥着剧痛,从头到脚都在发热。一种仿佛自己的身体肿大了两圈般的错觉不断地折磨着少年的身心。
“喂。”
或许正是因此。
途中,在少年赶往目的地的期间,他的意识集中到了内侧。
“说不定这就是你现在的姿态……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团微生物,如果不伪装成不老不死药被人类吞下就无法活动。也许你已经变成了这种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现象一般的存在。”
声音很轻。
但是少年确实正在呼唤着某人。
这里只有少年一人,没有护士或是保安在听到火灾警报后前来寻找逃跑者。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没人在听。
上条当麻知道,在他身体的内侧,确实有一位听众正在等待他的发言。
“……但是,你也是魔法师吧。”
没错,上条当麻一直都在战斗。
不过对手并不是身上的伤痛。在他身处医院的期间,这样的对话就一直在进行着。
为了给长久以来始终处于痛苦之中的某人打开一扇门。
他拒绝了舞殿星见,揍了蓝花悦。
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没有将局外人卷入其中的道理。
这样的话。
他就并不只是在跟舞台布景对话,还有另一位,与他共命运的登场人物存在。
一位能够通过战斗来为自己开辟道路的人。
“一位在心中刻上魔法名之类的东西,为了自己的目的踏上这条路的魔法师。……那么,你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想要做什么呢?让我来帮你吧,圣日耳曼,无聊的互动游戏已经结束了。如果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就去放手一博吧,我会将这副身体借给你的。”
圣日耳曼确实正在按照安娜的想法从内部破坏着上条当麻的身体,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不过。
这是源于圣日耳曼本人的恶意或是某种目的吗?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黑暗的感情?答案是No。虽然充满了安娜·施普伦格尔的加害之意,但是上条无法在其中感受到圣日耳曼个人的意志。
如果仅仅是存在于此便伤害到了他人,而这位名为圣日耳曼的魔法师根本不想这样呢?
圣日耳曼真的是一位应当与之对立的人物吗?
上条无法得出答案。
不知道的话,问出来就好。
『……』
收到的回应,自然不是靠振动空气发出的人声。
是神经?还是脑细胞?侵蚀掉上条全身的急性圣日耳曼,应该已经侵入到了那片领域。
不管怎样,上条的体内确实存在着某个意志。
与上条当麻拥有完全不同的信念,某个被压垮的存在传出了声音。
『我……』
苦恼、放弃、挫折。
一个渗透着这些情感,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意志。
『我想给予人们梦想。我不要实际的利益或是作为魔法师的名声。现身于城市之中,用一些小小的余兴来让大家感到惊奇,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我只希望有人会因此去追寻那些始于谎言的技术,终有一天能够完成超越梦想的伟业。』
实际上,这样的想法应该从未实现过。
没有人愿意亲自挑战,大家全都仰赖于赋予了他们一切的圣日耳曼,自己却无动于衷。
轻而易举。
而又自甘堕落。
黄金、钻石、不老不死的秘药。宣称精通各种神技的魔法师,很快就被那些如同伏魔殿中的魑魅魍魉一般的贵族或是大富豪所包围。不情愿地被推到社交界中心位置上的圣日耳曼早已无法脱身。当他无法再骗过那些只对现实中的利益与名声感兴趣的欲望之徒时,便被人们安上了罪名,甚至失去了自己的肉身。
但是,这位魔法师的旅程也有始点。
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一名确确实实活在世上的人类。
所以。
上条当麻毫不犹豫地盯向中心所在的位置,行使着对于他的敌人来说最为可怕的力量。
然后说出了象征着少年本质的一句话。
“那就去做吧,圣日耳曼。”
『……』
敌人还是同伴?
威胁着生命的倒计时?
这一切根本无所谓。那些都只不过是安娜·施普伦格尔单方面设定的游戏规则。就算听从规矩彼此仇视,会感到高兴的也只有安娜一人。说到底,上条当麻根本就没打算在彼此之间划上如此无聊的界线。
他害怕着终将降临的死亡,害怕得不得了。但是,既然自己还活着,就一定还有能够做到的事,一定还有上条当麻本人才能做到的事。
当全世界都放弃了某个人时,这个人便会化身为“恶”。
一位曾经身为神明的少女这样说过,上条认为这句话并没有错。
反过来说。
无论拥有多么糟糕的性质,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放弃他,还有一个人努力与他沟通。
他就一定……
不,他就绝对能够得到救赎。
“你想使用魔法给予人们梦想对吧?让孩子停止哭泣,让争吵的大人展露笑颜,让老人固执的想法变得柔和,你只是想要做到这些而去深究魔法的吧?……那么现在就是你该行动的时候了。根本不需要犹豫,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既然冠上了魔法师的名号,那就不要再左顾右盼了。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了,去将自己决定的道路贯彻到底吧圣日耳曼!!”
咯叽咯叽咯叽!!从体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血管、神经、肌肉、内脏还是骨架?上条并不知道哪里发生了破坏。
圣日耳曼要是使用魔法的话能力者的身体将坚持不了多久,而幻想杀手的存在同时也在不断地削弱着受到魔法支撑的圣日耳曼。
相性可谓最为糟糕。
正常来想的话,这两个人怎么都不可能联手合作。
然而。
即便如此,上条当麻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说出你想要做的事吧。”
『……』
“我会用自己的身体来帮你实现它,事到如今就不要介意那么多了!!即使变成这副模样依然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就说明你还是忘不掉心中的留恋吧。所以就说出来吧,快说!!要想实现的话就趁现在了!!”
『我想要守护人们的梦想。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因挫折与放弃而流下的泪水!!』
9
一场明确的爆炸扩散开来。
这是经某位魔法师之手得以实现的,可能性之光。
守护万众梦想的力量。
在这个瞬间,一位少年用右拳击碎了目不可视的大颚,并用沾满鲜血的左手释放出魔法之光弹开了天使之翼。
敌人还是同伴?
别逗了,这样的界限对上条当麻根本不通用。
既不是幻想杀手,也不是敏锐的直觉,更不是从无数次战斗中积累起来的经验。
是打破障碍,团结协作的力量。
是即使伸出去的手被人甩开,沐浴在毒辣的目光之下,但依然不惧失败努力前行的力量。
这就是他最后剩下的本质,也是对于他的敌人来说最为可怕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