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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2 / 2)


  阿俏则是他尽职尽责的小媳妇儿,一路扶着他,两人慢慢往市府那里挪过去,沿路经过闹市。只见闹市里那些老牌的酒楼和大户人家都出面搭了粥棚,给涌进城中的灾民舍粥。也有医馆药房出面,为灾民问诊开方的。

  阿俏一不留神,就撞见那天她用“博莱塔”威胁过的那个大夫,大夫也似乎认出她来,从椅上跳起来。阿俏也不惊慌,柔顺地一低头,花布头巾遮住了她的面孔。那大夫立即显出几分茫然,随后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花了眼,这才坐了回去。

  沈谦默默地丢个眼神,赞了赞他的“小仙女”。

  阿俏则继续缩着脖子,陪沈谦一直来到市府门口。这里有好多灾民等候在这里,想要市府或是省府能出面向他们解说,看看怎么安置他们。

  阿俏与沈谦两个,也不往人丛中去挤,而是找了个敞亮的地方站着,将双手互相叉在衣袖里,默默地等着。

  他们面前有几名士兵和官员,正望着市府跟前的情形小声商议。阿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沈谦却微闭着双眼,在凝神细听。

  过了一会儿,沈谦自己先蹲了下去,左手在阿俏衣角上扯了扯。

  阿俏一低头,险些笑出来。以前她只觉沈谦举止优雅,可如今他模仿了狄九蹲在门槛儿上发呆的样子,竟也惟妙惟肖,乍一看,真像是从镇上出来,头回进入省城花花世界的乡民,茫然不知看什么才好,只晓得蹲着发呆。

  若不是这份模仿谁就像谁的能耐,他也没法儿骗过何文山,让他和她同时躲过一劫。

  于是阿俏也缓缓地蹲在他身边,记起小时候在镇上,几个孩子围着宁老爷子听故事,也曾这样,几个孩子或蹲或坐,将老爷子围在中间……

  他们两人这样的穿着打扮,这样的举动,市府跟前几名士兵的眼光曾经往这边转过,竟也没有一点儿怀疑。甚至阿俏觉得,就算是有认得他们的人从此经过,也未必能将他们认出来。

  少时到了中午,聚在市府门前的灾民开始三三两两散开,往粥铺那边移动,阿俏瞅沈谦那意思,想要再多留一阵,但又觉得只两人留在附近,未免太显眼,因此有些犹豫。

  阿俏就解下肩上背着的褡裢,粗着嗓子说:“大哥……”

  男人的眼光转过来,冲她点头微笑,似乎在夸她,这回儿总算没有叫错。

  “……你身上不利索,先坐这儿歇会儿,我去找找有啥你能吃的。”

  她的褡裢里事先准备好了狄九不用的一件旧棉袄,用棉布包着,刚好可以给沈谦当个软垫。

  “媳妇儿辛苦了!”沈谦含笑应道。

  阿俏瞪眼:媳妇儿?这回不是小仙女了?

  她扶着沈谦坐稳,见四下里无事,这才一步一回头地挪开,偶尔听见远处有人议论了一句,说:“这年轻小媳妇儿,看着倒是细致。可怜呢,遭了灾。”

  阿俏一想,也对,他们怎么说也是灾民,没理由在城里吃香喝辣,就算是她身上有钱,也不能随意拿出来买什么精贵的吃食,所以问题就来了,她给沈谦捎点儿什么吃食才好。

  沈谦看似呆坐在地面上,如老僧入定,实则早将省城的形势大致摸清,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也已经想清楚,登时抬起头,眯着眼,眼光在市府跟前缓缓扫过。

  市府跟前,除了士兵与文员,还有几个灾民模样的人滞留在这里,闲闲地溜达。

  沈谦的眼光很毒,能看得出这几个人外表看着像是灾民,却一直东张西望,到了饭点也没有去觅食的打算,这架势,倒像是……在找什么人。沈谦立即将头一埋:在这省城里,若有什么人是拉锯双方都想抢先找到的,那就该是他了。

  身畔脚步声响起,阿俏走近,很豪爽地将食物递了过来:“给你!”

  “这是……”

  待沈谦看清楚了阿俏递过来的东西,实打实地震了震竟然是一截……大葱!

  那是一截葱白,阿俏手里还有两张涂了甜面酱的雪白面饼,正打着手势要他接过来,用面饼裹着葱白一起吃。

  沈谦熟悉省内的情形,自然知道宁县出产上好的大葱,大葱蘸酱裹饼,也正是宁县农家最地道的吃食。如今受灾的是宁县,宁县出来的灾民,午间的时候不懂规矩,在市府门口大嚼大饼裹葱,对于真正的灾民来说,再自然不过了,可是他,可是他……

  “试试看,好吃的!”阿俏凑在沈谦耳边,坏笑着说。

  市府那边倒也有些人转过脸来,注意到他们这一对“夫妻”。

  沈谦头疼不已,他知道阿俏一直想把他挑食忌口的毛病给掰过来,可万万没想到她会选在这个当儿出手。

  这小坏蛋,坏透了!

  他也知道自己所谓的“忌口”,实际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可是他确实还从来没能迈出这一步去,直到今天,阿俏捡了这个时机,给他塞了这样一件东西。

  阿俏将自己的一截葱白裹了,“咔嚓”咬了一口,“唔”了一声,说:“好吃,甜得很!”

  然后她带着一脸的真诚,对这个世界上第一挑食的男人说:“真的,不骗你!”

  第132章

  沈谦与阿俏一起到市府门前探听消息。沈谦这才刚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觉得像是探子,阿俏就过来,给他递了一份“好礼”:一截白生生的大葱,一片沾了豆酱的面饼,比着手势让他用面饼裹着大葱……吃。

  沈谦面上不显,心头一阵苦笑。

  阿俏可真是捡了个好时机,来掰他的坏毛病啊!

  他刚才眼见着有个穿长衫、戴礼帽,身量和他差不多的男人从市府大楼里走出来,没走出几步,市府门前几个灾民模样的人就不声不响地远远跟了上去,没过多久,又转回来,冲留在市府门前的几个摇摇头。

  沈谦心中有数,这会儿只怕两省所有的势力都想第一时间找到他的行踪。邻省的对手只怕更要急切些。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办法与省府市府的人取得联系,所以巴巴地派了人乔装了,在市府跟前守着。

  沈谦不动声色地将阿俏塞给他的葱白先接过来,另一只手托着面饼,略略低头,能感觉到有目光灼灼,朝他这边转过来。眼光在他这里溜了又溜,似乎觉得他的身形相貌,有些熟悉。

  “好吃的,尝尝看么!”阿俏声音软软的,在他耳边小声劝着。说毕还自己“咔”地咬了一截葱白,点头说:“甜的,不骗你!”

  沈谦从小到大,连菜式里撒点儿葱花都不能接受,又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可是再想想,上回阿俏在惠山做刀鱼馄饨,就是将葱白切成头发丝一样的细丝,混在刀鱼肉馅儿里,再煮至无色无形,所谓“留其味而去其形”。所以他其实是能接受葱的味道的,只是心里对这东西存了刻板的偏见,一见到葱的形状,就本能觉得抗拒。

  不过,沈督军家的二公子,饮食上极其挑剔,忌这个忌那个,这不是什么新闻,黑白两道,不少人都知道。那么如果他当着旁人的面,大嚼大葱卷饼,是不是也能立即绝了旁人对他的疑心呢?

  沈谦瞥瞥身边的阿俏,见她满脸的期待,一对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地,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沈谦从善如流,学着阿俏的样子,将面饼卷起来,偏过头凑到阿俏耳边,低声说:“一会儿,可有你受的。”

  说毕,沈谦张口,将大葱卷饼往口中送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强抑不适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