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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2 / 2)


  果然听狄九点头说:“沈先生,谁说不是呢?”

  阿俏的脸有点儿发烧。她也不知道周逸云是否应跑到沈谦面前“告过状”了,如果是,那沈谦可已经将她那些“不害臊”的话都听去了。

  可是这人竟然像是算到自己会来狄九这儿一样,竟也赶了过来。听起来狄九对沈谦颇为敬畏,不敢隐瞒,正将他最近经历的一切都向沈谦和盘托出。

  阿俏一下子扁了嘴,好个狄九,看在一张身份凭证的面儿上,就对人家那么恭敬,什么话都肯讲,可偏自己在时就什么都不肯说。

  她瞅瞅篮子里的物事,一时怒从心头起,决定新账旧账一起算。

  “狄九叔,我回来了!”

  阿俏招呼一声,没理会狄九对面那位。

  狄九赶紧向沈谦使个眼色,似乎在央求沈谦别把自己给卖了。

  沈谦笑笑,不动声色。

  阿俏提着篮子直接去了灶下,“狄九叔,我刚才去取了点儿酱园的小菜,顺便扯了一把芦蒿,都已经洗干净了的。你这儿没菜,我给你做个腊肉炒芦蒿吧!”

  狄九又瞅瞅沈谦,示意对方,如果吃不消,可以撤了这丫头,正变着法儿要了结旧日恩怨呢!

  当初沈谦离开,就是假托想吃芦蒿,将阿俏支开,自己才从容离去的。

  如今阿俏见沈谦与狄九都在,自然要“好好”地招呼这两人一道小炒。

  自从阿俏进来,沈谦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阿俏的身影,见到狄九的“好心提醒”,他忍不住轻笑:他这可不就是来“自投罗网”的么?

  果不其然,阿俏将灶火烧旺了,立即蹲在灶下,将洗干净的芦蒿择成一段一段,见狄九不剩多少油了,就切了几片腊肉,在油锅里煸出油来,再放芦蒿进去,急火快炒,顷刻即熟,芦蒿那带有一点点药气的野菜香味立即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

  这碟芦蒿,甚至完全不用油盐,只借腊肉煸出来的那一点点油,和着腊肉的咸鲜味儿就够了。

  “砰”的一声,阿俏将一叠芦蒿炒腊肉撂在桌上,沈谦与狄九都是一震,只不过沈谦是故意夸张,狄九是真怕而已。

  “你们两位,要不要再来点儿酒水?”阿俏粗声粗气地问,“嗯,狄老板饮不得酒,得了,给你们各自来点儿薄粥!”

  阿俏于是下去灶台那里盛粥,留下狄九和沈谦两个人在互使眼色。

  而阿俏,也当真给两人各舀了一碗新熬出来的粥,一抽筷子送到两人手里,接着又盯着沈谦,单看他敢不敢用这芦蒿。

  狄九在对面看着,也觉得有点儿不忍心,芦蒿之类的野菜毕竟比不得葱姜蒜,那味儿喜欢的人是爱之如命,讨厌的人则是一辈子都不愿意沾的。

  沈谦故意苦着一张脸,伸筷子挟了一段芦蒿,送入口中,慢慢嚼了,那表情几乎在说:就算是毒|药,我也给你都吃了。

  狄九心生疑惑,心想:没有这么难吃吧!当即也挟了一筷,送入口中,忍不住大声称赞:“嫩,好嫩!”

  初春的芦蒿最嫩。

  阿俏更是只取了最嫩的一段尖尖,一点一点择出来。旁人家能炒十盘的量,在她这儿,也就只炒出这么一盘。

  只见沈谦又挟了一段,送入口中,这回仿佛他能适应芦蒿那种微带些许苦味的香气了,而且渐渐地品出些滋味。他尝毕笑着对阿俏说:“以后阮小姐请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绝无二话的。”

  狄九会意,赶紧开腔:“哎呀,这哪行?沈先生难道不是有好些东西忌口不吃的?”

  沈谦见他配合得绝妙,暗中竖了竖拇指,当即说:“以后要处一辈子的人,自然是她做什么,我吃什么,绝不敢有二话。”

  阿俏见他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立时明白这周逸云该是已经将话给“带到”了,忍不住脸上一阵发热,赶紧去将从酱园带来的小菜各自取了一点儿,用小碟儿盛了,端到桌面上来,打横坐下,听狄九与沈谦说话。

  “是我没用”

  话题一回到省城里最近的新鲜事儿上,狄九又老调重弹。阿俏听了几乎想要打他。

  “那些人,是帮里的,我大多见过。”狄九咧嘴一笑,神情有些落寞。“我当年也发愿,想让帮里的兄弟们,尤其是帮里那些勤勤恳恳,肯以手艺为生的人,过上好日子。可是看起来,我和阿缺差得很远那!”

  “阿缺?”

  阿俏与沈谦互视一眼,知道该是指的卫缺。

  狄九饮不得酒,只能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粥,那端碗的架势隐隐还有些当年“大碗喝酒”的威风。

  “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苦哈哈的出身,祖上有拉纤的、有挑担的、有撑船的,大多不识几个字,从小在江边码头上讨生活。后来我们这些人琢磨出好些又简单、又下饭的菜式,苦力们吃了都说好。因为这个机缘,码头旁边就慢慢地出了个帮会,帮会里的人号称是‘江湖中人’,做出来的菜式叫‘江湖菜’,大家有豪情,有干劲儿,一有机会就拼命干活儿挣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咱们的下一辈也能读点儿书,人生能多点儿机会,别总再过那么苦的日子了。”

  “可是……”

  狄九说到这儿,声音一噎。

  阿俏心想:狄九看来对他那个江湖帮会感情很深,也不知当初是怎么从帮里反出的,竟让人那么不待见他。

  沈谦则始终没吭声,只管盯着狄九出神,似乎在思索什么。

  “后来我们有些菜式,就叫城里那些官老爷家的厨师给学去了,后来传到酒楼里,改成了特别精致的上好菜式,好几个大洋一道菜,酒楼赚得盆满钵满。我们这些创了菜式出来的人,反倒什么都没得。”

  “于是我们就去质问那些酒楼。酒楼一本正经说是从某某官老爷子传出来的方子。我们再去问那起子当官的人,他们哪里肯管这个啊,到最后还不是我们自己……来保护自己?”

  阿俏与沈谦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狄九轻描淡写,可当初“江湖菜”却十足十地在风雨飘摇中诞生、成长、壮大的。

  “完了那些酒楼还耻笑我们,问我们怎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我们的‘江湖菜’能不能上得台面。”

  “当时帮里好些兄弟们都气不过,有人就立誓,将来总有一天,要将那些做所谓正统饮食生意的酒楼全部都打败!”

  “那人是……”沈谦忍不住打断了狄九的话。

  狄九点头,说:“是的,那人就是卫缺,他那会儿还年轻,是个孩子,我们都叫他阿缺。没曾想这么几年以后,带同大家一起杀到省城里来的,就是阿缺。”

  阿俏点点头。

  这与她所猜想的相差仿佛,省城里一夜之间,多出来这么多小吃摊子,而且摊位布局合理,各不冲突,一定是事先谋定而后动,早早就计算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