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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2 / 2)


  沈谦便干脆带她出去转转,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流连,随处试一试当地的小吃和点心。阿俏试了不少新鲜美味,吃得眉花眼笑,一面对沈谦感叹:“那些洋人,天天只晓得吃西洋菜馆子,若是他们肯来这边走走,再将胸怀开放一点,胆子大一点,准保能天天享受美味。”

  沈谦也点头,笑着说:“是啊,其实这世上最美味的吃食,往往都在民间。像任太太所做的那种富贵菜,反而只能是猎奇,见识一次,下回再也不敢消受了。”

  阿俏想起姜曼容,点点头也觉得是。

  说起这个话题她不禁想起卫缺。若是将卫缺与姜曼容相比,她显然更加欣赏前者——只是不知道这卫缺能不能处理好他江湖帮中的事务,毕竟烹饪这件小事,也必须从业的人人人谨守职业道德,他的江湖菜才能稳稳地立足。

  这时候两人刚好走到一家杭帮菜的小菜馆跟前,正好到了饭点,菜馆里一股子异香正飘出来。阿俏闻到,忍不住怔了怔,一拉沈谦的手,说:“这是什么香味儿?”

  其实两人一阵逛吃逛吃,都并不太饿。可饶是如此,沈谦还是纵容地说:“那便进去看看。”

  “伙计,这香味儿,是什么?”阿俏进店以后赶紧询问。

  伙计指指厨房那里:“这位小姐,本店新出炉的叫花鸡——”

  阿俏顺着伙计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只用黄泥裹好,入炉烘烤的“叫花鸡”刚刚出炉。有大师傅正在将表面的黄泥砸开,露出里面一张已成浅赭色的荷叶。

  一股子鸡肉的浓香正从这只被泥壳儿所裹着的“叫花鸡”中直涌出来,鸡肉的香气中还混着荷叶香气,因此格外清新,丝毫不腻。

  阿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叫花鸡,呆了片刻,忽然喜道:“我知道了!”

  她已经全想通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沈谦见状赶紧跟上去。店里的伙计见了大失所望:“不留下来尝一尝本店特色么?好不容易才烤出来一只的……”

  沈谦一回头,伸手给那伙计抛了一枚银元,笑道:“谢谢你的主意!下次一定来贵店品尝。”

  两人一起走出店面,沈谦从后面赶上,问阿俏:“你……难道打算当着那些洋人的面烤叫花鸡么?”

  叫花鸡的做法简单,整鸡洗剥干净之后用荷叶包起,外面裹上一层黄泥,搁在烤炉里烤上半天,也就熟了,出炉时鸡肉酥烂,味道鲜美——关键是做法极其简单,所以才会叫做“叫花鸡”。

  然而阿俏却摇摇头,她面带喜色,望着沈谦,笑着说:“不,直接照搬‘叫花鸡’的做法肯定不成。也很难将这一整只鸡放在洋人面前慢慢烤熟,将大家耐心都耗没了。不过这‘叫花鸡’真的给了我一个主意。”

  她冲沈谦狡黠一笑,说:“我打算让那些洋人毫无知觉地看着美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烹饪。”她想想自己也觉得很好笑,“等到发现的时候,吓他们一大跳。”

  洋人们给阿俏的三道难题出完,限定了两天让阿俏准备,第三天即在锦江饭店重见,算是第四场“擂台”比试。

  出乎人意料的是,有不少洋人听说了阿俏新婚的消息。虽说双方是打着擂台的“对手”,可还是有不少人向阿俏表达了诚挚的祝贺,并一起送了她一大捧鲜花。锦江饭店的大厅里气氛融洽,倒也没有多少激烈比赛时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只要青山始终对阿俏表达了不屑的态度,甚至青山夫人蹬着木屐,一溜小跑地过来恭贺阿俏新婚,回去的时候还遭到青山一连串的白眼。

  阿俏只做视而不见,心想,待会儿比试的时候再狠狠打你的脸吧!

  在她看来,三道难题,第一道的出题人显然是抱有善意;第三道则出的真是一道费思量的难题;只有那第二道,显得出题人故意刁难,而且小家子气。

  因为这三道难题中的第一道对材料提出了限制,所以阿俏使用了距离大厅旁边最近的厨房,使用之前,由德大西菜社的厨子过来检查。

  这位西菜厨子是个头发花白的洋人厨子,看上去六七十岁的年纪,终日面带笑容,待阿俏也十分友善。他进来之后,将阿俏事先准备下的材料一一检查过,见到阿俏备下了厚实的肥猪肉,上好的金华火腿,以及大约三年的老母鸡,便咧嘴冲阿俏笑了笑。

  阿俏也回报以笑容,并且顺手指了指炉灶边放着的一丛新鲜采下的油菜花儿,眼带询问,似乎是在问他,这样的材料可以不可以用。

  那洋人厨子看了觉得很新鲜,掐了浅浅一枝下来,将油菜花凑到鼻端闻了闻,然后又用手拈了拈,似乎闻到了菜籽油的清新香气,登时伸出大拇指,冲阿俏点了点头,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似乎是在鼓励阿俏,最后他拍拍阿俏的肩,转身出去了。

  这位“德大”的厨子,给阿俏出的第一道题目是,“炒菜不用油”,所以阿俏确实没有带炒菜用的油进来,但是她带了能“出油”的材料:肥猪肉和老母鸡肚子里的鸡油可以熬猪油鸡油出来,金华火腿加热之后可以与时蔬同炒,不再需要其他油脂。而阿俏从城外路边随手摘的一大捧油菜花更绝。这些油菜花不少已经结籽,只要放在锅里翻一翻,就有香喷喷的菜籽油留在锅底。

  阿俏相信那位“德大”的厨子一定也是知道用这些天然材料能够提取烹饪时需要的油脂——比如她在“德大”尝到过用正宗法式方法做出来的油封鸭腿,那道菜用的是鸭油;她也尝过在热乎乎的“猪油渣”上洒上白糖做成的“奇葩”零食,那更显然是了炼猪油之后的副产物做成的。

  由此基本上可以判断,“德大西菜社”,给她出的,乃是一道送分题。

  只是送分题阿俏也不敢马虎,马上动手开始准备,该炼油炼油,该备料备料。因为这道难题要求的是炒菜,她备下的所有菜式几乎都是爆炒的菜式,而且严格遵循“荤菜用素油,素菜用荤油”的原则,对于部分“可荤可素”的材料,她最终还是选了用荤油,毕竟尝起来香一点。

  不多时,芫荽牛肉丝、核桃山鸡片、爆双菇、瓜姜虾球……接连出锅。这些都是炒菜,材料都备好之后入锅爆炒调味就能出锅的,一时流水价地从大厨房送出来,热腾腾地送到席上。洋人大多觉得惊讶,这个年轻的中国女子,怎么能动作这么快,一口气做出这么多道炒菜出来的。

  阿俏在厨房里忙碌的同时,沈谦一直在厨房附近。他早先应承过阿俏,往后的比试,他要全程陪在场。

  偶尔会有人过来,送点儿消息向“小爷叔”请示,沈谦则会稍稍思考,便做出决断,转头吩咐下去,自有人替他去执行。

  终于阿俏做完了最后一道炒菜,从女侍应生那里接过了热毛巾,将头发手脸都擦过一遍,稍许去除一些油烟气,这才走到大厅一角,亭亭玉立地候着,等待众人对她这些炒菜的评价。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且先不论那些洋人,参加比试的中方名厨,见到这些炒菜的火候、成色、装盘、调味,便知阿俏的功力,并不比他们这些在酒楼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们差多少。他们原本只是因为阿俏偶尔赢了一回刀功,便干脆将阿俏推出去抵挡洋人的难题,心中未必对阿俏存了多少尊敬。

  可是今日这一系列菜式流水价地送上来,名厨们大多神情严肃,收起了小觑之心,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甚至是年轻的女性,照样也有能与他们比肩的高手。

  而洋人们则震惊于这些菜式:“这真的是没有用油做出来的吗?”

  “不是说中国人没有油就没办法炒菜吗?”

  有人挟起一片时蔬,凑到鼻端闻闻,然后震惊地说:“中国姑娘太神奇了,蔬菜能做出肉味!”

  也有人扭头过去看“德大”的那位老厨师:“史密斯先生,你确实检查过了,中国姑娘,真的没有带油来……炒菜?”

  老厨师摇摇头:“真的没有!”

  他远远地向阿俏使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至于厨房里那些,都是属于他们厨师的秘密。

  见席面上情形差不多了,阿俏一转身,就去准备第二个难题,“是鱼没有骨”。

  阿俏望着事先杀好洗净的几条新鲜鲮鱼,心想:其实这个命题,对于洋人来说还真蛮实用的。

  洋人极少有爱吃中式做法做出来的整鱼的,原因是中式多用淡水鱼,淡水鱼则刺多。洋人吃惯了海鱼,因此非常不习惯淡水鱼那细小的刺。

  阿俏给鱼去骨的功力很强,比如她当初在徐家做“拆烩鲢鱼头”,将整个鱼头的鱼骨全拆出来,放在盘子上一一清点无误之后才会放心;又如她剖鱼脍,自然能做到整个盘中完全不见骨。

  然而这个命题里最刁难人的部分:“是鱼”,表示做出来的成品还要保持鱼本身的形态,虾蟹之类也不能用来代替,而且还要“没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