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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2 / 2)


  小孩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又戳中要点,原本听见沈苍术的话还想问些什么的张连翘一听这话立刻没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沈苍术不会游泳这个事也算是他绝不想听别人提起的几件事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残余在他身体里的动物性造成了这个严重的问题,总之只要一靠近有水的地方他就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像他们也去过不少地方了。藏区也有,山林也有,雪域也有,可是就是没有什么江湖湖泊。沈苍术似乎天生就对水有着强烈的排斥态度,而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一年后张连翘才在他的一些生活习惯上发现的。像去年夏天的时候,张连翘曾经带着张浩然去上过一个假期的游泳班,可是每次沈苍术就算是被张连翘强迫着跟去,也绝对不会靠近泳池半分,无论是张连翘怎么游说他就是不搭理他,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和只竖着耳朵炸着毛的猫也差不多,眼神里都带着和水有深仇大恨似的杀气,搞得张连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对啊,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到时候去了那边要怎么办,带游泳圈吗……”

  想了想还是冒着被沈苍术瞪死的风险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张连翘带着笑意的话让沈苍术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可是他不会游泳这件事还真是个没法回避的问题,于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瞎操什么心呢,离出发还有一个礼拜啊,我现在学也来得及啊,而且陈海洋不是海里来的吗,我就不能找他问问啊,实在不行就带个游泳圈呗……”

  沈苍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着就让张连翘有些犯嘀咕,这人在小事上就是这样不细心,所以才每次都搞得他有点放心不下。这次这事听他的口气说应该是挺严重的,之前他也从新闻上隐约了解到过n海那边的问题,在人类世界有关于国家领土的问题在动物界也同样存在着,而相比较人类征服之间的各种试探和周旋,动物世界里则更倾向于用简单粗暴的撕咬和搏斗决定一切,即使这种行为如今也需要受到动物户籍办事处这种官方组织方面的约束,可是真要是让那些深海里凶残惯了的动物们服从管理那还真有些困难。

  这般想着,张连翘难免有些不放心,但是看沈苍术这个态度,张连翘也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脑子默默开始地想着要不要给他准备些晕船药急救药之类的,他这一顿饭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而就在他们三个人吃完这顿饭准备回家的时候,张连翘却在结账的柜台边上看到了一个之前并没有见过的女人。

  “鸥嫂,今天来帮忙吗?”

  沈苍术结账的同时顺便和这女人打了个招呼,那长相秀气的中年女人闻言微笑着抬起头,接着用那双无神的眼睛转向张连翘这个方向,微微的点了点头。

  注意到她的视线并不能聚焦,张连翘瞬间便明白了这女人可能是不看见东西的,不过眼盲并没有折损这个女人的气质,相反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喜欢的柔和气息。或许是出于莫名的好感,总之张连翘就是对这叫鸥嫂的女人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过因为这回去的路上他被沈苍术这一打岔也忘了这事了,而一直到晚上他和沈苍术准备洗澡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此时的沈苍术和他都在浴室里,热气蒸腾在卫生间的玻璃上看上去有些暧昧和朦胧,脱得就剩个老头裤衩的沈苍术为了训练自己那压根不存在的游泳和潜水技术所以在浴缸里整整放满了一浴缸的水,而坐在马桶盖子的张连翘则撑着下巴拿着手表,眼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要不要我去把浩然的小鸭子澡盆拿过来?浴缸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啊,毕竟你以前可是怕水怕到只敢洗淋浴的啊……”

  “你烦不烦!不许说话!安静点!”

  扭过头愤怒地瞪了一眼故意揭自己短的张连翘,张连翘见他快炸毛了便赶紧安抚地做了个我闭嘴的手势,见状的沈苍术深吸了一口气把脚踏进浴缸里,可是当感受到那种水没过脚背的感觉他就有点后背发毛了。

  “你后背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呢……”

  身后的张连翘嘀嘀咕咕地在说着话,沈苍术黑着脸就是不理他,反而在努力地想让自己把另一只脚给踏进浴缸里,可是这贸贸然的要战胜怕水的天性还是有些困难的,更何况是像沈苍术这样一个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旱鸭子。偏偏张连翘在身后看着,他也丢不起这个人,而见他好半天没动的张连翘则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接着忽然站起身就从后面搂住了比他高许多也结实许多的沈苍术。

  “乖啊,喵,抱你洗澡。”

  笑着不去管沈苍术瞬间僵硬的表情,张连翘顺手在他胸口吃了把豆腐,接着把自己的上衣一脱也一起跨进了浴缸。因为体型的差异,他自然也不可能像伺候医院那些猫祖宗一样把沈苍术给抱起来什么的,不过这手脚僵硬的大块头任由自己折腾的样子也怪好玩的,张连翘逗着逗着就上了瘾,可是这浴缸里的水本就放的满,被这两个手长脚长的人一塞满,立刻就溢出了不少水,而等沈苍术忍着强烈的不适和张连翘一起在根本没剩下多少水的浴缸里坐下后,张连翘先是抬起湿漉漉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喘了口气开口道,

  “之前在医院给三宝洗澡的时候她每次都和你一个反应,不过她是女孩子,所以她老是会吓得哭,还生怕自己会被淹死,洗完了我给她吹毛的时候她一边害怕的发抖一边还要甩我一身水……喂,你待会儿不会这么干吧……”

  “…………”

  张连翘的调侃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些,可是落魄到在浴缸里学游泳的沈处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收拾他,幸好张连翘也不想事后被修理的太惨,所以在稍稍调戏了他几下之后就给他好好讲了一下这在水里该怎样呼吸和蹬腿的技巧,可惜因为浴缸里的水都没了,沈苍术也没个实践的机会,而就在这场不算成功的游泳教学终于结束后,他们俩顶着同样的沐浴液味道一起回到床上时,被沈苍术摁在大腿上擦头发的张连翘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诶,说起来,今天那个鸥嫂是谁啊?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啊?”

  “恩?鸥嫂?”

  一听到张连翘的话就皱了皱眉,沈苍术倒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好奇,所以难免有些惊讶。不过他也知道张连翘这人好奇心,再加上他没去过陈海洋那里几次,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老板娘,而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才斟酌着语言开口道,

  “鸥嫂是老陈的妻子……也是从某种程度上让他变成人的那个人类。”

  ☆、82

  鸥嫂以前还不叫鸥嫂,她从前的家乡在美丽的海岛边,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李小鸥。

  渔家女李小鸥一出生就是个盲女,这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情。尽管这个小姑娘长得那么柔弱秀气,可是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却也说明了她这辈子注定没办法看见面前这片蔚蓝色的大海。

  生活在海边的孩子都识水性,可是李小鸥这样肯定没办法去碰水,这个残酷的现实简直让人惋惜,不过小鸥倒是没别人想象的那般绝望,毕竟她能听见海水的声音,也能闻见海水的味道,如果上天生来不让她看见大海,那她自然也不会去抱怨和难过什么。

  这般想着,这个坚强和乐观的姑娘就这样长大了,她和所有渔村姑娘一样心灵手巧,既会帮她的母亲晒鱼干捡沙蟹,也会帮自己的父亲织网晒渔具,因为买不起房子住到镇子里去,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小小的渔村里,日常生活全靠父亲每日出海打渔赚到的一点钱,而就在她满十六岁的那年,她原本老实巴交的父亲却在一次去市里卖鱼的过程中沾染上了恶习。

  一夜的牌局,输光了他们整个家庭一年都没办法赚到的钱。差点被剁了手脚的中年男人逃回来后大哭着对妻子和女儿说自己是落入了那些人的圈套,让她们赶紧救救自己,而闻言的小鸥和她母亲只能不知所措把整个村子跑遍了才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赌债的钱给男人凑齐了。

  这件事情让小鸥家欠了一大笔的债,虽然淳朴的乡亲们都说不急着还,可是小鸥的母亲却为此而感到分外的忧愁。毕竟大家都不是富裕的人,愿意帮助他们也是因为彼此都是一起住了很久的老邻居,如今自己的丈夫做了这种事连带着给女儿的名声也抹黑了,这个老实的女人光是想着就觉得心里发苦。可偏偏这是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这个家庭都得维持下去,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丈夫在经过这件事的教训之后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以后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可是谁想到,自此之后她的丈夫非但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反而没过几天就被那些城里朋友又给找了出去,先是好酒好烟的招待,接着又是牌局麻将之类的消遣,而得了一点甜头又忘了姓什么的男人也开始性情大变,非但好吃懒做不再辛辛苦苦跟着同村男人出海,相反开始频繁地往市里去,和那些不正经的人喝酒打牌有时甚至还要去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呆上一整夜。

  这样大的事在小渔村自然是藏不住的,没过几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小鸥家老子干的这些混事。老乡们都挺同情这对可怜的母女的,毕竟小鸥的妈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这个唯一的小女儿又是个瞎子,以后也不知道谁能照顾她这一辈子。这样的议论每每小鸥都能听见,但是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而就在大家都在心里有些同情地这般想着时,小鸥那个半个月没见着人影的爸却忽然回家了,这一次却又带回来一个比上次还要可怕的噩耗。

  “娟啊,小鸥……呜呜你们救救我啊……我……那些王八蛋骗我啊,明明是他们撞的人,他们却冤枉是我干的,我的身份证都在他们那儿……呜呜怎么办啊……我不想坐牢啊呜呜……你们救救我吧……我们是一家人啊……”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可恶的让人作呕,小鸥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想象到做出这种事的男人长着一张什么样的嘴脸,可讽刺的是,这样的人偏偏是她的父亲,是小时候也会给她捡海螺的父亲,而想到这个不听劝告在外面闯了祸的男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回到自己和母亲面前,小鸥就忍不住红着眼睛大吼了起来。

  “我们没有钱!!钱都给你了!全都给你了!你上次明明答应我和我妈再也不去和那些人混的,你活该!你就是活该!!”

  女儿和妻子的哭声让男人无言以对,他懦弱地缩成一团,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老脸也涨的通红。他知道自己又犯了混,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那些人打死,而就在这一家三口在这种压抑的可怕的气氛中度过这一整个夜晚之后,一大早起来打开房门的小鸥却敏感地察觉到本该在堂屋的父亲不见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差点成了她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的噩梦。

  他父亲跑了,在走之前他跑到村子里的所有人家说小鸥的妈得了急性病,现在正要去市里急救。大半夜的村子里的人都睡得朦朦胧胧,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也对小鸥她爸的人品存疑,可是遇到这种事情,大家肯定也来不及求证就想着要帮点忙。于是这家拿了一千,那家拿了五百,好心的乡亲们根本就没想着防人,却把自己的血汗钱都便宜了那个畜生,而在好不容易从乡亲们那里听到完整的真相之后,小鸥的妈面对着那一张张丈夫亲自摁下红手印的欠条一下子就晕倒在了地上再也没爬起来过。

  盲女小鸥成了孤女,虽然她还有个爹在,但是她也只当他已经死了。她肩负着那笔可怕债务还有村子里人异样的眼光活着,偏偏她连一双健全的眼睛都没有更不用说去做些别的。人人都以为她这辈子完了,乡亲们想到那笔要不回来的钱也对她充分了排斥的情绪,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姑娘却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自己的毅力学会了本以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游泳,接着便开始拎着家里早已积灰的渔网自学起下海打渔起来。

  她天生看不见,却有着比一般人都要灵敏的耳朵和鼻子。她能通过嗅觉分辨出暴雨即将到来的海水的味道,也能够在水中听见一些成群结队的鱼群游过来的声音。这些特别的本领是她从小打到在海边自行学习到的技巧,在面临了巨大家庭变故之后,小鸥也开始把这作为一项谋生技能,帮助自己赚钱从而生存。尽管有些凶猛的海鱼也会在剧烈挣扎后划伤她的手指,尽管太阳把她原本还秀丽的脸蛋晒得不再青春,可是日子还是在她的努力下一点点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着,而就在有一天,她那个消失了好多年的爹却忽然回来了,一见到自己多年没见的女儿,他就在自己老婆的牌位面前跪着哭了起来。

  “小鸥……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当初是我不对,现在我回来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呜呜……”

  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李小鸥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甚至在心里想着这一次自己这个闲不住的爹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才会特意回来害自己。谁想到她这么不经意的一想,居然真的成了真,他这个厚颜无耻的爸爸居然真的是出于特殊的目的才回来的,而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钱花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想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追债的已经找上门了,而被逼的无路可逃的男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却恍恍惚惚地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尽管这个女儿眼睛看不见,可是她漂亮她年轻,她就有她的价值在。自己本来是她的父亲,就算是她再不愿意,她都没办法违抗自己的意思,只要自己给她找一个有钱的人嫁掉,那自己不也就能跟着沾光了吗?

  这么自私地在心里想着,男人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他给自己二十没到的女儿物色了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做水产生意的老头,接着便夹着尾巴回到家乡又开始拿那套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去骗他的亲生女儿。

  李小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因为眼睛看不清所以有些事她也容易被蒙在鼓里。她的爸仗着这点把那个开着小轿车的老头领到了家里,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李小鸥这才明白这原来就是这男人回来的真实目的。

  父女之间的情分没了,男人也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为了防止李小鸥逃跑或者反抗,她的亲生父亲用棍棒和鱼叉把这个可怜的盲眼姑娘打的浑身是上。村子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好几天没出门还以为她是进城去了,谁想到几天之后,李小鸥的家门口却挂起了红绸,而看情形似乎是要有一场大喜事了。

  “臭丫头!好好听话!我是你爹还决定不了你嫁给谁吗!跟着王老板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好!你一个眼瞎的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就是你的福气!明天!明天老子就能把你给卖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