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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圆舞曲》(2 / 2)

  “下来,你不要把空调拽掉了。”乐容看着一米九的炸毛猫,生怕他掉下来,家里怎么说也有叁米的高度,他就挂在上面,一脸警惕。

  女人伸出双臂,准备把他接下来:“快下来。”

  “你也想吗?”图萨站在空调上,努力把衣服下摆拉紧。

  “我不想,你快点下来,家里空调要被你踩塌了。”乐容举着双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一只大型猫咪。

  少年思考了片刻,从空调上跳了下来,被乐容扑了个满怀,脚底一滑,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图萨鼻梁挺,撞得乐容脸疼。还好自己没做假体,不然一撞假体飞出去,他可能直接从空调蹿上吊灯去。

  女人下意识摸了摸,愣了一下——好像摸的不是地方。

  图萨噌一下蹿起来,拉住自己衣服,声音都在抖:“还说你不想!”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很轻的钢琴声,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在练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随风吹到高楼上。

  原本拽着自己衣摆的图萨突然停了下来,认真听着这没有歌词的调子,像是被吸引了。

  乐容收了手从沙发上起身,顺势给自己挤上厚厚一条护手霜,准备递给图萨时候发现他还在靠着沙发听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于是一边擦手一边看他:“你喜欢这种?”

  “嗯,没有听过。”图萨伸出手,像金毛把手搭在主人手上,任凭她在自己手上糊了一层葡萄味道的“猪油”,然后自己从指节按摩到手腕,还用多的护手霜擦了擦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像之前那个排斥到不行的小将军。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手腕,轻轻摸了摸指甲,站起了身:“等我一下。”

  她回到卧室,打开压在书下面的保险柜,这里面没有什么传统意义上具有占有价值的东西,更多的是些零零碎碎的只对乐容来说很珍贵的东西,比如那一小块金条、比如她现在正在从盒子里取出的银制长笛。

  乐容出生的年代,家长都会习惯让孩子学一样乐器——钢琴、萨克斯、架子鼓,又或者是二胡、古筝、琵琶,因为可以升学加分。除此之外还有英语辅导班、奥数辅导班,都是为了考上更好的学校带来的附属品。减负是在乐容过了“减负”年龄段才提出的新概念,在这之前人人都是九门功课加课外辅导,还要练乐器学外语算奥数,忙得像被抽打的陀螺。

  大家在同样年代都有着相似的经历,赶场一样的学习,连娱乐也被附加了学习的味道。每次吃晚饭的时间各家各楼叮叮当当响起各类乐器声,还夹杂着偶尔几声哭声和父母的训斥。

  这声音自然也有乐容的一部分,她到现在还记得父母抄起长笛打她时候的那句“你是为我学的吗?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留下的印子有多疼她忘记了,单单记住了这句话——为了她自己。

  乐容十四岁考过长笛业余十级,却没有赶上乐器加分,于是吹到变色的长笛就被收了起来,来回一个小时路程的课外班被收起来、皴裂的嘴唇和不灵活的手指也被收起来,但都并非为了自己。

  直到大学看到大学生艺术团的演出,她才记得自己还会吹笛子。

  这根长笛是她经济独立之后买的,银质的长笛算不上贵,但被乐容握着时候像是种解脱——她从苦涩的童年里逃脱出来,让音乐真正变成音乐。

  第一个音节发出来后,肌肉记忆被唤醒,冬天长笛似冰的触感也被唤醒。乐容试了试感觉,带着长笛走出来。她在客厅站定,气流吻过长笛风口,脸颊的肌肉又回到熟悉的位置,露出个类微笑的表情。

  她吹奏的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前苏联时期的一首曲子。乐容听过外公用口琴吹过,也听过街头艺人用小提琴拉过,她听过很多遍这首曲子,但在别人眼前吹还是第一次。

  乐声响起的时候,她似乎回到了在圣彼得堡读书的时候。圣彼得堡不仅有马列思想,还汇集了一大批音乐人才,地铁里经常有街头音乐家演奏,给飘雪的圣彼得堡蒙上一层艺术的美感。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被灯光穿过变成几乎透明的柳絮,远处的钢琴声又响起来,像是一种附和。

  她不知道那个在哭着弹钢琴的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和乐器和解,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哪个雪夜,乐容不知道,毕竟她用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和解得了,希望那位小朋友能早些吧。

  曲毕,图萨倒是很捧场地拊掌,给乐容倒了一杯水,以水代酒:“很好听。”

  他的语气认真,把乐容从回忆里拉回来。

  新年的钟声也在这时响起,无人机在不远处起飞,摆出各种形状的无人机让图萨看傻了眼,一时竟然不记得言语。

  乐容单手握住长笛拉着他往更远处看,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还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新年快乐。”

  “新…”

  “我查到了!”门被突然打开,累得气喘吁吁的童奕圆扑了进来:“妈的,太刺激了!”她裹得像是个球,一头滚进了沙发里,手臂酸麻到抬不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蓉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