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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2 / 2)


  多年来,大殷与北狄在边关多有交手,但举国之力而为战却是自六王之乱之后便再没有过。

  大殷家底摆在那,地大物博的,又经英宗、皇帝两代明主之治,当年随六王之乱败去的国力已是恢复,且有蒸蒸日上,愈胜之兆,而又人杰辈出,如今在朝高官如赵相、高相、陆相几位皆称得上是能为之臣,其间总有些许龃龉,但到底还在皇帝掌控之中,而在边亦是良将如云,在傅家覆灭后,一力支撑北疆多年的段老将军还是老骥伏枥,而下又有年富力强的傅成章在,再小一辈里又出了个燕王这么个能持大局的。

  然而,大殷固有明主贤臣,北狄却也是兵强马壮。

  大漠之地,西起金山,东至黑水,原为各部混居之地,其中有最强大的九部为主导,而其他小部族依附九部为生。迭剌耶律部原为此九部之一,后生英主,联贺兰万俟、奚部普氏,合三族之力统一大漠,定国北狄。耶律氏为王族,而万俟氏、普氏则为后族,三族共享大权。

  上一任的北狄汗王耶律尧是个更胜其祖的雄才大略之人,对中原惯是虎视眈眈,与德宗次子赵王勾结,以助其夺位为诺而换得大殷的边防图。当年若非碰上傅家这块硬骨头,以满门为代价于燕州生生阻他三月,他只差半步便得入中原,成其大谋。不过虽然离中原差了半筹,但他之后东占渤海,西侵高昌,依旧是将北狄的国土扩大了一倍,功绩赫赫,可即使如此,他垂死之时,依旧遥望中原,憾当年之半筹。

  现任的汗王是耶律尧的第七子耶律旷,此人才干虽不如其父,但也是从一干兄弟里杀出来,得到耶律尧承认的继承人,不说更进一步,守业的能力还是有的。

  两国实力仿佛,都是家大业大的,反心存顾忌,不敢轻易举战。

  ——当年的雍京之围终究是奇策,若非耶律昌侥幸,他合该身葬大殷。如此奇迹可一而不可再。

  令嘉知道她爹生平最恨便是北狄,毕竟前有灭门之仇,后有两子之丧,说是不共戴天也不为过,平生之愿,便是灭北狄一国。

  纵使雍京十年平和,他心中的恨也绝不会少去半分。

  而萧彻——

  “关外北狄精兵五十万余,若有边军谋反,耶律昌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他在激奋之时说出来的话,终究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意。

  他的第一反应只是驳斥“造反”的可行性,却并未否认“造反”的可能性。

  无论他是否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要他是大殷皇族,只要他还想着国祚绵延,北狄必是他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敌。

  只要平定北狄,他想做什么都是方便。

  有了共同的目标,自然就有了合作的余地。

  萧彻也好,她爹也好,他们都想要和北狄的一场大战,于是便有了这次合作。

  傅家自前朝起,便根植于燕州,历代戍边,以历代子弟的血肉筑起的燕州傅氏的威名,当年连殷太.祖碍于此,都不敢和傅家硬来。萧彻虽是名分上的北疆燕云之主,亲身在北疆经营多年,但依旧脱不开傅家的掣肘。

  他想要做什么,依旧需得傅家的帮助。而傅家也需要萧彻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来获得皇帝对这场战争毫无保留的支持。

  两方一拍即合。

  令嘉便是这场合作的信物。

  令嘉略带自嘲地想到:无德无才如她,竟能担任这样一场能影响两国国运的合作的信物,是否该感到万分荣幸呢?

  “啪!”

  小瓷瓶自那纤长的指间滑落,跌在彤砖上,碎成片片,仅剩的两枚药丸在碎片中滚出两圈就停下不动。

  令嘉恍然回过神来,俯身去拾那被她视作得意之作的药丸,却不妨碰到瓷片,白嫩的指尖被割出一道小口,血珠自那小口溢出。

  令嘉怔怔地看着那点血珠,大约是十指连心,心尖竟是有些发痛。

  她之前与萧彻说的是实话——她并不介意为家族舍身。若是能杀了耶律昌为兄长们报仇,莫说只是嫁给萧彻,便是叫她去死,她都不会眨眼。

  既如此,她为什么会哭呢?

  溢出眼看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在彤砖上,晕出一滩湿痕。

  令嘉是很少哭的。

  她身边总是不少那种愿意付出所有代价来换她展颜的人,所以她的眼泪总是刚面世,就叫人给截住。

  可是今日,在这空无一人的宽阔殿宇里,她蹲在地上,泪盈于睫。

  就像十年前,兄长噩耗传来,母亲重病,父亲既要忙军务,又要安慰母亲。平日里,承载了整座府邸关爱的小人寻到机会逃出院子,跑到兄长院前的小树下哭,捂着脸,不发出一丝声音。

  没人发现,也没人关心,与平日的受宠相比,便越发显得可怜。

  那时,她在哭什么呢?

  哭一场离别。

  现在,她又在哭什么呢?

  哭一身无奈。

  也不知幸是不幸,她的父亲、丈夫都是那种或好或坏,皆能入史册的大人物,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意志坚定,百折不挠,欲为常人所不能为,不择手段,奋不顾身。

  平心而论,她爹也好,萧彻也好,待她都算是极为纵容的了,但到了关键时刻,她既不可能拒绝她爹的安排,也不难以改变萧彻的决定,如此对比,她反而更能感觉到被操纵的悲哀。

  如今二人目标还算一致,她都已觉难受。倘若时日长些,二人产生分歧,一人牵着一边,她该何等难受。如若运气再差一些,那会生了个孩子,四处牵扯着的,她干脆去死算了。

  这会,她倒是宁可自己迟钝一些,无知无觉的,既不觉父亲算计,也不觉萧彻情意,这样她大约也不至如此难过。

  过了一会,令嘉拿帕子擦了擦脸,重新站起身来,踩过那点湿痕,拿出镜子整理下稍乱的仪容。

  至此,再无人知道,傅令嘉曾在这哭过一场。

  令嘉她想,她爹也好,萧彻也好,或许能操纵她一时,但谁都别想操纵她一辈子。

  整理好凌乱的情绪,令嘉召回万俟归,不容置疑地吩咐他道:“陆三娘那边,你莫再惦念了,殿下那边我自会与他分说。”

  万俟归应下,心中却是颇为苦涩,这王妃派了自己贴身的婢女亲送那陆锦回陆府,他纵有心又能如何。

  以燕王之御下,今日这办事不利的罪名,哪里是燕王妃帮忙就能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