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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对,我就是个糟践东西的人(2 / 2)

  作家诚实地说:“你是糟践东西的人,她是爱惜东西的人,你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

  富二代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作家大着胆子继续道:“就好比家里的毯子脏了,你就得扔掉,你觉得一共才二百块的东西,又洗又晒犯不着,她不,她不缺二百块钱,但是她就会想着这是跟高中生一起买回来的,她还跟咱们一起在上面拼过乐高,那是她第一次玩乐高,还管它叫积木,她愿意快快乐乐地花一整个下午又刷又洗,干干净净地铺回来。我不是说你是富二代,她是女房东,你有钱她小气,你明白吗?再好比上回范大爷新栽的小树,兴兴头头地给我们展览,你看一眼,说两个星期内必蔫,小夏骂你,你还说咱们不懂园艺,结果一个星期那树就死了,你看范大爷给过你好脸吗?小夏跟范大爷关系多好你不知道吗?小夏没有家人,真跟你结婚,娘家人不就是这些街坊邻居吗?除了范大爷,你得罪过多少邻居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你不在乎,你随时拍屁股走人,不在乎被你糟践过的东西,毯子也好,人也好,你随时都能换新的。而她不一样。”

  富二代都听傻了,望着作家,跟望着他大学时候去印度找的那个佛经大拿的表情一样,云里雾里中又有那么点醍醐灌顶的意思,真灌了哪儿,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半晌,他只道:“但那树真不是我害死的。”

  作家笑道:“我知道。”

  “可以啊,”富二代躺回躺椅,看天上的星星,又回想了两遍作家的话,乐了,伸手拍拍他:“莎士比亚呀。”

  作家喝的酒有点上头,跟着这句莎士比亚,他更飘了,傻笑道:“低调,低调。”

  作家喝了点酒,这会儿有点微醺。两个人没说话了,又泡了一会儿脚,富二代转头看了看,问:“小白呢?”

  作家想了想:“噢,那个健身达人,刚刚好像去拳台那边看了。”

  富二代没在意,又问作家来都来了要不要玩点刺激的,一直搁这儿泡脚算什么事,作家左思右想好一会儿,还是怂不垃几地红着脸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安安稳稳按个摩算啦。”

  富二代不知怎么的,也不动。

  作家问:“什么刺激的呀?”

  富二代看也没看他:“不玩儿就别问。”

  “你们富二代是不是都爱玩刺激的呀?”

  富二代道:“死一边儿去。”

  “真的真的,跟我说说你们有钱人的生活呗,你们是不是经常吃几千块的牛肉?”

  “腻了就不吃了。”

  “你们男女关系是不是都挺混乱的?”

  “也有干净的。”

  “你学历那么高,是不是买的?”

  “不全是。”

  “你们偷税漏税吗?”

  “塞不上你的嘴是吧?!”富二代哗啦一下从池子里跳起来,随手拿了条毛巾就要勒死他,作家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肯定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富二代气笑了:“在你眼里,跟富二代搭边儿的就没一个好词儿是吧?我爹拿钱补省里gdp的时候你还在赶公交车呢,我同学爸爸砸钱给小孩儿买科研试剂的时候,你他妈化学还没及格吧?”

  作家讪笑道:“我学文的嘛。——我当然知道有钱人也不全是坏的啦!那些学艺术的,拉琴的跳舞的,不都是家里有钱的嘛。”

  富二代笑道:“是么?我在国外,那些餐馆里的小孩儿洗盘子换学费,家里世代都是渔民,洗一百个盘子不够小提琴一根弦,就跑到迪士尼演齐齐跟蒂蒂,奖学金拿的比我还多,人家也没钱,照样开个人演奏会。你别自己不拼命,就觉得全天下穷人都懒散。”

  作家有点心虚,道:“是是是。”

  富二代脚也不洗了,气得背对他,又叫了两瓶酒。

  作家仍旧兴致勃勃的:“你再跟我说说呗,让我对你们上层阶级也改改观。”他又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吗?”

  富二代道:“滚!”

  “你就当给我答疑解惑嘛,难道你希望以后我书里的富二代都是负面形象嘛?”

  富二代道:“谁他妈在乎你的农民工文学。”

  “嘿?!”作家也坐直了:“什么意思呀?阶级歧视呀?你阶级歧视!”

  “……你喝大了吧?”

  “这杯喝完了,不能浪费,太贵了,拿你的话说,太他妈贵了。”

  富二代回头看他,敢这么熊心豹子胆地跟他讲话,作家已经满脸通红,眼冒金星了,富二代无语,他知道作家酒量不好,叫了杯低度的,没想到这么不好,不好就不好吧,还喝得一滴不剩。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下来,富二代觉得从前那些灌满玩笑和派对的日子又如同今晚的星空一般,涌现到他的眼前。疯狂的,浪荡的,逃避的,飞逝的年华与短暂的感伤,彻夜的灯火通明,人人都是盖茨比,夜夜皆为狂欢节。美国中部一望无际的公路,和从前无忧的岁月,仿佛已经过去一万年。

  只有面前年轻美丽的服务小妹依然。

  富二代轻声道:“。”

  作家仍然执着道:“你们□□吗?”

  富二代道:“有飞的,也有不飞的。”

  作家问:“后来呢?”

  “飞完的拿着书和笔继续上课,用限量的跑车带着女孩儿开进阳光灿烂的大门,不飞的跟着科研队在非洲拯救濒危动物,被发疯的母狮子咬掉一条腿。”

  作家清醒了,睁着眼睛看着他。

  富二代看不清表情地一笑:“我再也没吃过野生动物做的菜。我五岁就跟着大人吃过白皮书上的东西,小叶出事以后,我瞧着那些人就恶心。”

  作家呐呐地道:“我喝多了。”

  富二代朝那两个泡在池子里给他们按脚的美女伸了伸腿,等她们巧笑倩兮地游上岸拿了毛巾,他又忽然伸出手,弯下腰,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脚擦干净,又把毛巾放好。

  “是我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