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她被缠上了(2 / 2)
而且明显不是动物的尺寸。是人。个子和我一样,或许比我小的人。
我一瞬间想要退缩。
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是现在撤退可以逃过一劫的想法在我脑中飞过。
可是犹豫之后,我一边发出夸张的脚步声,一边靠近园艺室。
就当里面真有什么东西,那究竟最有可能是什么呢。
幽灵?这不现实。不存在那种东西,绝对不存在。那么,很有可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是小偷或者强盗,大概不会找上这种地方。那里不会想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就算仙人掌中也有高价的种类,但能够知晓其价值的人我觉得并不多。
若是如此,那就一定是附近的小孩或者这个学校的学生,像我一样偷偷溜进来了——
我在脑中建立起这样的理论,站在园艺室门前,缓缓打开门。
门咿地发出金属之间侵轧的声音。
「……有人在么?」
我战战兢兢地试着发出声音。
黑暗中,园艺室的正中央,绿色的乱舞不时闪现。我马上明白那是我的手机。那是收到短信时的提示灯。
「那个,我不想做什么怪事,我只是来拿落下的手机的」
我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电话。只要拿走电话,就没我事了。不管是谁潜进了这里,都没有必要硬去确认。
而且进来之后根本毫无反应,那个人影也可能是我搞错了。我想着这种事,将手伸向手机之时,里面传来了什么动静。
我忍不住快速拿起,点亮拍照用的闪光灯。
将亮光,照向了发出动静方向。
在那里,出现出乎意料的人物。
「……堂岛同学?」
藏在东西后面的她,一声不吭的盯着我。她身上穿着白色连衣裙,似乎那就是白色人影的真面目。
「你、你在干嘛……?」
我用电话的灯光照着她,就算如此询问,她还是一声不吭。我刚向她走近一步,她便用原本的声音——也就是没有露出人脸疽疮——说道
「别、别靠近我……」
「这……就算你叫我不要靠近……在这种地方,你做什么?」
「和你、没关系……」
她似乎无意回答我的提问。
她不知为何呼吸很乱,看上去非常疲惫。然后她匆忙地移开视线。
「发生、什么了……?」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我继续盯着不肯开口的她,她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一般,双手撑在地上,全身激烈的颤抖起来,很痛苦的粗暴地喘着气。
「还、还是叫救护车吧……?」
我将下意识想到的东西脱口而出,而她缓缓地摇摇头,
「青山君……难道你,是园艺社的?」
这么说道。
「诶……?嗯……我是,怎么了?」
「仙人掌的种类……分得清么?」
堂岛提到「仙人掌」这个词,让我吃了一惊。难道说,她和水绪学姐一样喜欢仙人掌,为了疼爱仙人掌而到这里来的么——正在我思考着这种事的时候,
「叫做Peyote的仙人掌,有么?」
她有说道。
「Peyote?」
「仙人掌的、种类。在日本、也叫乌鸟玉……」
经她这么一说,我转向摆放仙人掌的柜子,向琳琅满目的仙人掌盆栽看去。今天放学后换过摆放的位置,所以看上去稍微有些乱。
「乌鸟玉……有哦」
以前水绪学姐告诉了我很多仙人掌的名字,放在园艺室里的仙人掌,种类我都记得。
「能不能……帮我拿来?」
堂岛依旧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我没有去弄清楚情况,照她说的将乌鸟玉的盆栽拿在手上。
它是圆圆的小颗状的样子,水绪学姐说过「可爱得好想吃掉」,但我不太明白那种感觉。
我手里拿着乌鸟玉的盆栽,向堂岛走过去,然后她又
「别靠近我」
用不含感情的声音如此说道。
「诶?……可是,是堂岛同学让我拿来的……」
堂岛以匍匐的姿势,手指伸向几米之外的地面。
「放在、那里……放下之后、请你离开」
「诶……?」
「别多说了,快。快点……!」
第一次看到她声音慌乱起来的我,被她的气势所压倒,遵从了她的指示。我将盆栽放在了堂岛指定的地点后,退开了几步。
堂岛见状,爬着向盆栽靠过去。她的气息依旧很乱,抓起种在花盆里的仙人掌。乌鸟玉虽然是仙人掌,但是没有刺的种类,所以不会让人受伤,但若是将此视作疼爱植物,动作又太过粗暴。
想着这种事的时候,堂岛将乌鸟玉从花盆里拔了出来。她的这个行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你……!」
我慌慌张张地向堂岛靠过去,准备阻止她的行为,然而她仅用视线制止了我。
对面她仿佛在说敢接近就宰了你的险恶表情,我下意识停下脚步。
「抱歉……下次,我会赔偿的」
说着,堂岛呼了口气,之后将手中的乌鸟玉撕成两半,将一片扔进嘴里。
——吃掉了!?
我极力忍住不把让这个声音破口而出。我完全搞不懂堂岛在做什么,在我脑海中,水绪学姐的话浮现出来,不断回放。
「可爱得好想吃掉」
「可爱得好想吃掉」
「可爱得好想吃掉」
但这绝对只是比喻,水绪学姐也没有吃掉乌鸟玉,虽然觉得乌鸟玉很可爱。
堂岛什么也不说,一语不发地咀嚼着送进嘴里的乌鸟玉。
她的表情很痛苦,感受不到「好吃」的感觉。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她是爱的过头所以吃掉,而是喝下苦口的药一般,勉为其难的表情。
堂岛的喉咙激烈的动起来,发出吞咽的声音。
然后就这样,将剩下的一般也扔进嘴里。
全部吃掉了。
我只能呆呆的注视着这一幕。
嘛,既然已经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可想而知了。虽然仙人掌拥有完全的生命力,但被那样分成两半,实在不觉得还能维系生命。
堂岛依旧一副痛苦的表情咀嚼着仙人掌,随后又吞了下去。
隔了一会儿之后,她缓缓站起来。
「……生吃可能没什么效果啊」
堂岛自言自语般呢喃着,我不知她所言何意,歪起脑袋。
堂岛的呼吸已经稳定下来。
刚才看上去还那么痛苦,现在看上去已经和在白天时一样,变回了平常的堂岛。
「那、那个……」
总算回过神来的我,开口打算问她究竟想干嘛。不过,她出手制止了我,视线向园艺室外投过去。
「不好意思,再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紧盯着有玻璃墙的方向。
「……要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要来了?什么要来了?
正当思考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
不,老实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只不过在我的视野中,恍恍惚惚地出现了好似霞光的东西,然后在慢慢向这边靠近。而且我无意中理解到,她所注视的应该正是那个。
我向堂岛看了看,堂岛闭上眼睛,开始低语着什么。就和不久以前,她将手放在我身上时嘟嚷的所类似的——或许根本就是相同的东西——莫名其妙的语言,就像咒语一样。
像霞光,又像雾的某种东西缓缓向园艺室的方向接近。
接着,那个穿过了园艺室的墙壁——仿佛视墙壁为无物——闯入园艺室内。
堂岛依旧闭着眼睛。她双手作出仿佛握持看不见的保龄球的形状,继续嘟嚷着。
好像霞光的某种东西接近一看,果然还是只能用「某种东西」来形容。
看上去就像烟的聚合体,或者水蒸气的聚合体。可是那个明显不会像烟或者水蒸气亦或是雾一般散去。
那个,确实在动。
和烟随风吹拂不同,那个仿佛靠着自己的意识在动。
慢慢的,慢慢的,不间断地变换着形状,缩短与堂岛之间的距离。
看着这个情况的我,感觉那个就像生物一样。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穿透墙壁的生物。可是,那个「某种东西」的确如生物一般拥有意识,现在仍在向敛目嘟哝的堂岛徐徐接近。
不久,「某种东西」与堂岛只有咫尺之隔,然后就在此时,停止了运动。
注视着漂浮在堂岛跟前的「某种东西」的我,不由自主地,
「啊……?」
漏出声来。
持续漂浮的像烟一样的「某种东西」,其中心部分清晰地显露出来。
是一张人的,脸。
好似白烟的物质,化作了人脸的形状。
或许因为缺乏现实感。或许是我深信不可能存在这种[异样]。我不可思议的感觉不到恐怖。
变成人脸的「某种东西」开始发出低沉地,含混不清的声响。我不知该不该称之为「声响」,那时的我不抱任何疑问,将它认作了「人声」。
「……现在就让你解脱」
突然,我听到堂岛如此低语。
只见堂岛睁开双眼,双手组合成难以形容的复杂形状。
她的手中发出朦胧的光,与此同时,堂岛迅速地解开组合起来的手,双掌向「某种东西」刺出。
「某种东西」发出更为强烈的声音。
如爆炸一般,嗙!的声音响彻整个园艺室。我全身不由一震,然后察觉到,堂岛眼前的「某种东西」消失了。
「消失、了……?」
无视嘟嚷着的我,堂岛发出轻轻地叹息。我看到她随即脚步就像跳草裙舞一般,几乎倒下去,连忙朝她冲了过去。
我抓住她的手,勉强防止她倒下。
她的手,出乎意料的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一般。
「谢……谢谢」
堂岛看着我,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如此说道之后,马上回过神来,挥开我的手。
「抱歉,不要靠近我」
她的气息变得就像吃完乌鸟玉之前一样杂乱起来。我不知不觉的能够明白,这一定是她刚才的行为所造成的。
我被她拒绝,向后退开一步,注视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的事,不要向任何人说哦」
不久,就像突然想起来一般,对我说道。
又来啊——我想。
堂岛在先前放学后对我说了这个话,在发生了许多事情之后,又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刚、刚才的是……什么?」
我开口询问,堂岛歪起脑袋。
「谁知道呢……不用、在意哦」
「那个白东西是——」
敌不过好奇心的我继续问道,然后,
「……看到了?」
堂岛露出吃惊的表情,同时打断了我的提问。
「怎、怎么了?是白色的,像雾一样的东西吧?」
听到我的回答,这次换做堂岛感到不解。之后她将手托在下巴上,摆出陷入沉思的动作。
「青山君……你是灵感应力很强的人?」
「……什么?」
「以前,有没有遭遇过事故?」
我对源源不断的提问感到困惑,稍微想了想,作出回答
「我在小学的时候,骑自行车遇到差点死掉的事情……怎么了?」
堂岛对我的问题不予置答,自顾自地认同一般点点头,
「是这样啊……这种人的话似乎会变得能够看见呢」
嘀咕着。
「诶……那个,刚才的,是幽灵么?」
「嘛,因为这种事,所以会变成这样么……」
对着根据堂岛脱口而出的单词提出问题的我,堂岛轻而易举表现出首肯的样子,我只能张口结舌,注视着她。
「我很早以前就是会被那种东西缠身的体质……所以,还是不要接近我比较好。青山君,不想被附身吧?」
就算听她这么说,那时的我依旧什么也听明白。可是,我想起她那次放学后用手推压我的心口,好像咒文一样念着什么东西的时,
「啊,那么,那时候也……?」
我正准备说出口,她又点点头,
「对哦」
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是循着我的味道接近的。所以太接近我的,会染上我的味道吧?就算接近我的人也会被盯上的,所以……」
她平静地讲完话后,叹了口气。
「反正是不会信的呢……」
我不太明白。可是事实上,我的确看到了那个像雾一样的东西——堂岛说似乎是幽灵——之前也的确快要窒息,被她救过。所以,我无法对她的话一笑置之。
「仙……仙人掌,怎么了?」
我不假思索地问出来。我大概,想去相信她。并且为此,我想得到一些具备可信性的情报。
「来这里之前,稍微搞砸了,结果被缠上了……然后就变得没力气了」
我想起了水绪学姐说过的话。仙人掌之中有的种类会被用作灵能仪式,用作灵能的治疗药……
「我平时都随身带着风干的黑鸟玉,可凑巧今天没有带……于是,我想起了园艺社的事情。听说社长是个怪人,只养仙人掌,于是就想这里会不会有。可是我没有见过平常生长的样子,所以有些不知所措。总不能挨个全部吃掉吧?」
堂岛似乎有些害羞,苦笑着
「毕竟,并不是那么好吃的东西」
补充道。
我注意到,这是头一次看到堂岛在笑。在学校里的她,总是面无表情。
「所以我觉得,青山君能够过来,真是太走运了呢。多亏了青山君才能找到黑鸟玉」
「是、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之后,她又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由于从小就有这种体制,所以在熟人门下学到了退灵的技术,总之都是些动辄得咎的事。
我一声不吭的听着。我觉得,她一定希望有人听她倾诉。
「那么,路上小心哦。今天的事,希望不要向任何人说哦」
她彬彬有礼地,好像不想让我靠近似的选择了绕远的路线朝着园艺室的出口,如此说道之后离开了。
呆呆地目送她离开后,我自己也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察觉到有件重要的事忘记问了。是那个人脸疽疮的事。是关于露出那个手绘的人脸疽疮,不想让人靠近的理由。
可是稍微想一想,这件事或许不用问也能够明白。
她一定是想,这么做的话就没人会亲近她了吧。然后还有一点,如果有人认定「她能看到灵」「她正与灵战斗」传出这种流言的情况,指定会被众人认定「又增加了一个可悲的设定」——
在学校放假期间,我一直想着堂岛冬子的事。我的思考全都是错的,其实事实就像优利主张的那样,堂岛完完全全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我看到的东西只是偶然,而堂岛口中的灵只是在她自己的脑海中展开的设定,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可是,我不知不觉的相信了堂岛冬子的话。我能感觉到,不露出人脸疽疮时的原汁原味的她,其实非常的理智,而且并没有天马行空自说自话的感觉。
于是我稍稍觉得,她会不会就是我最初想到的,只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呢。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园艺室做那种事,给我说那些东西,不是么?
我不由觉得,就算她弄出「人脸疽疮」的角色设定,在不想让人接近的同时,果然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缠上她,了解她。
假设在园艺室里遇到堂岛的是优利,堂岛会不会那么详尽地说起自己的事情呢?
「虽然我觉得她不会相信呢」
话虽如此,即使这样依旧对我不断诉说,难道不是因为她怀着希望能相信的心情么?
因为,只有我不断的向「被人脸疽疮附身」的堂岛搭话。
放完假之后,上学的日子又开始了,我接近已经到校的堂岛,
「堂岛同学,早上好」
试着向她搭话。
堂岛立刻站起来,拉起水兵服的下摆,露出那个「人脸疽疮(用手画的)」大叫起来
「吵死了!别靠近老娘!」
她肚子上画着的人脸疽疮,不知怎的眨着眼。
对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落座,只将视线向我投来的堂岛,我露出浅浅的微笑,在自己的作为上坐了下来。
感觉,我想的果然没错。或许堂岛是有些古怪,但一定是个害怕寂寞,想要朋友,非常普通的女孩。
然后我能感觉到,她露出的「会眨眼的人脸于闯」,是她对我些许认可的证明。我很开心。
一想到这种事,我便不知不觉的傻笑起来。
「哇,好恶心」
邻座的优利看到我发出不愉快的声音。嘛,除了这个,其他基本很平和。
我想,到了午休,再去向堂岛搭腔吧。只要有人跟她说话,她应该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曾经没有朋友的我,很清楚这件事呢。
作者后记
惊悚的概念我不是很懂,
「总之放幽灵出来吧」
于是怀着轻视的想法,本以为抱着虽然勉强但姑且一试的觉悟写出有幽灵之类出现的小说就OK,首先确立惊悚。
可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我并不知道其他老师们的作品,大家出乎意料地拿着惊悚却没写多恐怖的东西,所以我的也没问题,于是就让自己认同了,可是计划一旦启动,其他老师们的短篇发表,我这才被大家独树一帜的惊悚所吓到。
这不是「唯独自己是穿着牛仔裤到正装舞会上走错场的人」的感觉么?
相当恐怖。
「冲着惊悚才读的,这货怎么这么渣啊」
——要被这么说了!
——我害怕,不过实际上,计划平安无事的在好评之中结束了。
太好了。大家没怎么读我的小说呢。
我松了口气,然而这次编辑,
「啊咧,出书吧」
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让我很困扰。
我觉得,这简直是接近「将唯独自己是穿着牛仔裤到正装舞会上走错场的人拍成照片然后晒出来」的蛮行。
只是Web刊载的话还能让大家的记忆随着时间渐渐淡忘,可是化作物理性的形式什么,怎么能这样。唯独这次我知会被人说成怎样。好害怕。
——事情就是这样,即便我的小说一点也不可怕,但在这样的背景下,创造出了无数让我恐惧的回忆,所以感觉背脊稍稍有些发凉。
森桥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