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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收获之夜』(1 / 2)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个穿著轻便衣物的少女正睡在我怀抱之中。……与其说「睡在怀抱之中」,「躺在胸口上」应该更符合实际情况吧。



为了避免把对方弄醒,我慎重地将她推到旁边,让她在当成床铺的沙发上躺好后,抽回自己的手臂,接著为对方盖上还带著几丝焦臭味的毛线斗篷,以及我的外衣。然后,我一边将事先靠在沙发椅背上的破烂刀在腰间挂好,一边抬头看向相当低的天花板。



这里位于地下,算是储藏室之类的地方,所以正确的说法其实应该是地板而不是天花板。



我听到发出叩叩的硬质声响,但并不沉重的脚步声在徘徊……虽然已经大致料想到来者是谁,不过为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手放上了破烂刀的刀柄。



「嗯,附近没有其他人在的样子。我要打开啰,亚尔克。」



一楼地板上的盖子伴随著「叽」的声响而被掀开,出现的人物果然是结仁。



……喔?我闻到某种香味,应该是来自这家伙手上的纸袋吧。



「已经中午了。别说是外头,室内也变得够亮,就算在这里点起油灯也应该不会太醒目吧。」



听到结仁这么说,我于是以打火机点亮了位于地下室一角的油灯。这处地下室相当宽敞,大约一半的空间堆放著小麦、稻米、地瓜等,其他还有许多旧书、杂货、装著酒的木箱,在某个角落摆著一套质朴的桌子与沙发。由于其中一张沙发上已经有名少女──丝茉末──正在睡觉,所以我和结仁并肩坐在与之相对的沙发上。



「亚尔克,还会觉得疲倦吗?」



「这种程度还累不倒我啦。……肚子有点饿就是了。」



那就来吃饭吧──结仁从纸袋中取出白色小包。我一拿起来就感到十分烫手,急忙将之放到桌上。



从中溢出肉跟……香料植物的香味。会是大蒜吗?还是姜丝呢?或者两者都有?



「那间咸豆大福饼的店哪,老板又病倒而暂时没办法做生意,而且居然还说什么昨天做的都为了激励警备团而免费发给他们了……没办法,只好到别的店去买了这个。应该也可以恢复疲劳吧。」



「我说啊,虽然你愿意帮忙买东西让我很高兴……不过,可以拜托你不要每次一有机会就想拿甜食来取代正餐吗?」



「这是什么话。人的寿命最多也不过就六十年前后而已喔。我已经十四岁了……能够好好享受甜食的机会应该相当有限吧。不能随便浪费哪。」



……不不不,如果能活到六十岁的话,今后想必还有非常多可以享用甜食的机会吧。虽然我也想过结仁或许是在开玩笑,不过,从他的侧脸来看,这人多半是认真的。



我打开白色小包后,结仁买来的东西随之露出真面目。



这可真是……哈哈,能让人食指大动的强烈味道哪。



「听说是韭菜汉堡排的米汉堡。……顺便讲一下,因为我买了三个,所以害我在店家心目中的形象变成大胃王了。」



的确,要是一次能吃下三个这.玩.意.儿.的话,应该就是大胃王了吧。和普通的汉堡相比,这个因为是米汉堡,所以相当重,可以感受到它颇具份量。不、其实夹在米饭中间的汉堡排本身就已经非常大了哪。



可能是塞进圆型模具中烤成的吧,形状宛如巨大铜板,代替面包从上下夹住食材的米饭,十分紧密结实。就算隔著包在外面的纸也可以清楚看到确实烤得非常漂亮,有著一整片呈现金黄色,焦得恰到好处的锅巴。



至于夹在其中的韭菜汉堡排……洋溢而出的味道是能够点燃食欲之火,展现出压倒性强势的大蒜、姜丝,以及肉的香味。



我不由得口水直流。……这个韭菜汉堡排,怎么能够散发出这么适合搭配米饭的香味啊。



我忍受著从指尖传来的热度,咬了一口。咬碎表面焦脆的锅巴后,热气从中溢出。我一边感受著像是能够烫伤齿龈的热气,一边让牙齿继续推进。



「这可真够劲啊……!」



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就是如此够.劲.。说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够劲的话,就是这个、肉!!



的确,与其说这是肉饼,不如说就是货真价实的汉堡排。除了肉以外的佐料也都非常棒。



所谓的肉饼,原本是指不使用面包粉等其他材料,纯粹由肉所构成的食物。如果加入了其他东西的话,就叫做汉堡排──记得空曾经得意洋洋地谈起过这种事。



切得很细的韭菜、大蒜、姜丝……包含许多这类香料植物的汉堡排,具有非比寻常的强大冲击力。可能是没有用到面包粉的关系,在嘴里的口感不是汉堡肉常见的那种柔软感,而是强烈、充满弹力的肉感。……这应该是混合猪肉与牛肉绞成的吧。被封闭在这种肉之中的香料植物香气,随著咀嚼,像难以驯服的悍马一样在口中炸开。面对这些能够强烈刺激食欲的味道,肉的力量也没有丝毫逊色之处。才一口就让我的嘴边沾满了肉汁。



另外,酱汁也很棒。虽然韭菜汉堡排本身似乎只洒了一点胡椒盐,但是,放在它上面,用以取代小黄瓜、番茄酱等,煎得微焦的葱花和胡麻油,再加上焦香酱油的香气,和韭菜汉堡排、米饭堪称绝佳搭配。



香料植物的香气,加上微焦葱花与焦香酱油,让香味变得更加丰富。肉汁和米饭的组合也让人想拍手叫好。



这实在是充满男子气概,强而有力的美食,自从昨天的咸豆大福饼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的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嗯,这是店家在摊子上用铁板现煎出来的。因为味道很香,所以我试著买来看看,吃起来倒是还不差。……就是肉汁太多,感觉对胃肠有点负担。」



「不会啊,很棒。对我来说刚好。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能填饱肚子的汉堡。……怎么,如果你吃不完的话,那就给我吃吧?」



「我又没说自己吃不完。不要说这种像乌拉拉一样的话啦。」



「话是这么说……啊、对结仁你来说,这个汉堡会不会有危险啊?」



嘴角还沾著一截韭菜的结仁,用充满不解的表情看向我。



「哎呀,我是想说,韭菜之类的葱类,记得猫狗不是不能吃……痛痛痛,不要踩我的脚啦。」



「不要把人说得像是猫狗一样啦!耳朵、尾巴之类的,不过就只是祖先加上的装饰而已!」



虽然结仁这么说……但是,看著直到刚才为止都乖乖地被压在结仁小巧臀部底下的尾巴,现在却变得像是在表现愤怒一样,啪啪啪啪地不停拍打沙发扶手的模样……就是因为有这类动作,所以才会让我朝各方面设想……。



不过,要是实际说出口的话,大概只会让结仁更加生气,所以我就用米汉堡堵住了自己的嘴。……包含大量切碎的香料植物的韭菜汉堡排,口感也相当有趣。



真是的──结仁也同样重新开始啃起汉堡。



「……丝茉末还没醒来吗?听说这个最好不要放到冷掉哪。」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我和结仁一起看向睡在对面沙发上的丝茉末。



虽然她现在睡得很熟,但是,那副可爱的脸孔,现在已经有三分之一被绷带遮住了。



……那是她昨晚在我遭到居民们包围时所受的伤。



在群众开始投石的同时,丝茉末硬是从人群中挤出,躲过诸多警备团成员,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她尽全力伸展双手,像是要以小小的身子保护我一样,挡在我的身前。



不对,剑士大人不是坏人──丝茉末如此大喊。就在这段期间内,她的手臂、肩膀及额头等处,先后被扔向我的石头砸中,造成严重瘀血。特别是右眼上方的伤口肿得特别严重,且其他伤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对于十四岁的少女来说,这样的伤实在令人不忍。



「……结果,虽然我说要保护她,但是实际上受到保护的却是我啊。」



由于丝茉末闯过人群挺身保护我,所以投石很快就停止,而最初一波攻击也全都被我闪过了。



所以,我其实毫发无伤。这件事也让我感到更强烈的罪恶感。



「哎、亚尔克能够顺利逃出那个包围网,也是多亏了这个小丫头哪。」



──别做傻事!快点离开那个阵士!──不对,剑士大人才不是什么阵士!不是什么罪魁祸首!这个人是救了我一命的人!──真是,你被他骗了啊!!



就在浩然与丝茉末争执时,身处旅馆其他房间的结仁放了火,当以警备团为首的居民们因为火灾而分心的瞬间,我得以顺利逃走。……话虽如此,但当我要突围的时候,丝茉末拚命想跟上来,让事情变得非常麻烦……。结果,我只好用像是挟持人质的方式抱起她,冲进已经有一小部分起火燃烧的旅馆,从后门脱离包围网,逃进了结仁事先调查地形时就已经找好的这处地下室。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因为传染病而过世,之后就遭到弃置的样子。



另外,结仁为避免火势延烧而巧妙地只将油泼在旅馆仓库附近,还记得回收我的外衣、行李,以及丝茉末的毛线斗篷等行为,多多少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个不错的搭档。



「这也是托结仁你的福啊。……纵火或许有点过份就是。……大家好像都非常紧张的样子。」



「之前登上教会钟塔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这里大多是木造住宅,而且房屋又相当密集。这样的话,再怎么样都会非常害怕火灾哪。亚历赛沙之所以有很多处水井,说不定也是为了因应火灾吧。……哎、这种事情随便怎样都好,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根据结仁的说法,在昨晚,我们的对手就已经抢得了先机。伊里亚和谢尔盖似乎在深夜便已采取行动,对以市长为首的诸多本地有力人士表示,事件原因在于水井的水,有人在井中投入阵士适性审查药……而犯人就是身为阵士的我。于是,警备团立即出动,在浩然的率领下,订出让所有还能行动的居民都加入昨晚那个包围网的计划。



「也就是说,我们想做的事情被他们抢先了一步。加上他们又有以心怀善意的医师身分获准进入市镇,每天免费诊治各处居民的印象,所以拥有绝大的信赖。……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才来到这里没几天的我,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扭转局势了。当然,亚尔克,你的嫌疑大概也没办法洗清了哪。」



「如果伊里亚他们就是对水井下药的犯人,那么能够找出原因所在也是可以理解的。透过公开毒药资讯的方式,在博取信任的同时陷害我,这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懂的是,我始终没有用过阵。即使如此,为什么大家却都还是一听到有人这么说就照单全收,认定我是阵士?……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热切地想要消灭阵士……?」



「前者多半是出于居民们对伊里亚等人的信赖,加上那个叫浩然的男人很快就采取行动,让大家没有时间冷静思考的关系吧。……至于后者,或许与这个市镇对阵士的同仇敌忾之心有关。」



结仁说到,城壁都市亚历赛沙根深蒂固的反阵士思想,与此地的建立经过有密切关系。在两百还三百年之前,曾经有过试著在大都市与大都市之间打造交通网的计划。但是,如果要以最短路线加以连结的话,途中将会经过多处鵺的栖息地,以开辟道路而言,实在过于危险。



此时,总本山主动表示愿意投入开拓,建立了以亚历赛沙为首的,多个做为旅途中继地点、开拓据点的市镇之基础,并且协助人们移居到这些市镇。亚历赛沙的城墙也是在当时所建造的。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本山却在这个阶段突然停止援助,对于鵺也不闻不问,没有加以驱除。结果,搬到这些市镇的人们只好赌上自己的性命,设法与怪物对抗。



「总本山,也就是罂粟的行动,从以前开始就不是很有一贯性。试著调查过历史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不乏让人觉得像是方针突然有所改变的例子。……或许就像是『睡美人』这个别名一样,在罂粟进入沉睡后,其他人擅自改变了方针也未可知。……总本山的中枢,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掌握全貌哪。」



为了所背负的使命,结仁一有空闲就会设法调查总本山与罂粟大人的过去,这已经成了他的例行公事。结仁似乎想藉此判断总本山到底是敌是友,另外,在此同时,他好像也打算好好完成任务,累积实绩,希望有一天能够和罂粟大人直接谈判的样子。



「总而言之呢,理所当然的,并不是任何人都是勇敢的战士。在不得不面对艰苦战斗的漫长时光中,居民们对于总本山──也就是对于阵士──自然会累积许多怨恨。」



「姑且不论像我们这种人,一般人要与鵺对抗的话……大概是得拚命才勉强有机会对抗的程度吧。」



「嗯。这可能也就是亚历赛沙为什么很早就建立教会的原因。身处苦难之中的时候,人总是会想要找个寄托,不论那是什么。即使那是不会实际给予任何恩惠的事物……还是会想将之当成寄托哪。丝茉末之所以试著保护你,一定也是……」



我看向正睡得相当安稳的丝茉末。对她来说,我是值得不顾自身安危去相信,寄托希望的对象吗?……还有,我有办法回应她吗?



「……哎、总之这里就是有过这么一段历史。在大家都累积许多压力的时候,听到某人喊出有阵士、有敌人、让我们亲手加以消灭之类的话,于是就忍不住跟著起舞了吧。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集团心理哪。」



吃完汉堡之后,结仁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口提起另一个话题。



「不论如何,在亚尔克你昨晚遭到包围时,我们就已经算是顺利达成任务了。今天晚上就利用夜色掩护离开这里吧。」



「什么?我们的任务还没……你看嘛,伊里亚和谢尔盖……」



「伊莉丝指派给我们的任务是『调查传染病事件,拯救亚历赛沙的居民』喔。现在传染病事件已经算是解决,居民们都得救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伊里亚和谢尔盖呢?──我本来还想追问,但在说出口之前就自己先想到了答案。……这次的任务,并不包含杀害他们两人。



「就这样放著事件的犯人不管,真的好吗?……更何况,他们下毒的目的,我们也都还……」



「棋子有棋子的本分。更重要的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要是在这种充斥反阵士思想的地方进行对阵士战,小心石头又会砸过来喔。」



我不由得握紧了包著汉堡的纸,看著丝茉末的睡脸。



结仁的话我都懂,他说的没错。



即使如此……我还是怀有「真的这样就好吗?」的疑问。



「这里迟早也会被发现吧。毕竟现在以警备团为主轴,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在街上各处巡逻,尽全力要把你找出来……在这种异常状况下,想必难以战斗。更何况,你提过的,昨晚变装出现的鸦,也有可能伸出令人讨厌的尖嘴来啄咬我们。……不论怎么想,情况都是非常困难的喔,亚尔克。」



「……我知道了。……离开这里吧。今晚马上动身,就这样吧。……嗯?」



丝茉末的眼睛已经微微睁开了。



「……您要离开了吗,剑士大人。剑士大人您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在丝茉末身旁跪下,伸手扶著勉强支撑想要坐起身的丝茉末。



「虽然我真的是为了拯救这个市镇的人们而来的……但现在已经算是解决了。所以……你知道的。而且,毕竟我们是阵士。」



丝茉末以似乎感到相当悲痛的表情看著我……接著看向结仁。



「没错。我也是阵士,是亚尔克生死与共的搭档。」



露出看似十分难过,但也像是已经理解一切的表情后,丝茉末深深垂下了头。







「应该可以开始行动了,亚尔克。」



在太阳下山许久之后,我根据结仁的信号推开头上的地板,在相隔整整一天后再次回到地面上。虽然街上感受不到有多少人在活动的气息,但也已经不是先前那种一片寂静的状况。



我从藏身的房子窗户窥探外界情况,刚好看到几名手持油灯的警备团成员经过。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警戒,应该可以顺利逃出去吧。」



据说城墙的大门现在已经彻底封锁,所以原本就预定要从我侵入这里时所走的密道离开。如果只有我的话,其实就算要从城墙上跳下去也无所谓,但还得考虑到结仁。



「我们走吧,结仁。……丝茉末,你还好吧?」



从地下室出来之后,丝茉末也还是一样低著头。看来,「自己挺身相助的对象竟然是阵士」这点,好像让她感到非常沮丧。



我是阵士没错,但不是犯人,更不如说是来救你们的……不管我重覆说明多少次,她始终都还是低著头。我是阵士的事实,似乎深深刺伤了她。



眼睛红红肿肿的丝茉末,先以苦闷的表情看著我,接著看向靠在窗边,耳朵动个不停,正在注意周围状况的结仁。结仁似乎也察觉到了视线,以金色的眼睛对丝茉末投以询问的视线。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丝茉末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啊──我说丝茉末啊,等你碰到其他居民之后,只要说自己遭到阵士亚尔克欺骗,应该就不会有事吧。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有人蠢到要求你负起责任之类的啦。」



「丝茉末,我真的……」



「……请……你们快走吧。不需要再管我了。……已经、已经……不管怎么样都……」



于是,我和结仁就这样拋下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的丝茉末,离开了原本躲藏的房子。



由于我们一边隐藏气息一边移动,再加上路上的人不多,而且结仁又拥有非常优秀的听力,所以一路上都能安全推进。



「……身为阵士是一种罪恶吗?」



对于我忍不住脱口低声说出的这句话,结仁转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现在才说这种话?你连这种事情都没想过就决定要成为阵士吗?」



「对我来说,成为阵士是一个机会。所以没有想太多……。更何况,我的故乡一带完全没有排除阵士之类的倾向。……真要说的话,倒是有不少长辈常把『要是府津罗的话,即使对手是阵士也丝毫不会逊色,没什么好怕的』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那是你的故乡不正常啦。……就算没有这里这么夸张,但世间大多都还是将阵士视为危险人物,认为阵士都是那种能够随手就杀死几千人的家伙。」



「就知识而言,我可以理解。可是,刚才丝茉末的反应……。你看嘛,姑且不论过去的居民,现在活在这里的人,阵士应该都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吧?丝茉末她也不是说像鸦一样,怀有什么为了世界、为了人类之类的莫名其妙主张……。」



「亚尔克,曾经有过的强烈怨恨、辛酸,就算经历许多世代……更不如说,在亲子之间代代相传的这类感情,其实反而只会变得更加灰暗、阴湿而留存下来。他们很可能从小时候开始就随时随地都会被灌输阵士是坏人、带有危险性、应当加以排除等等思想。……一旦变成这样,想要颠覆那种心态就非常困难了。毕竟,至少对丝茉末她们来说,阵.士.的.确.没.有.做.过.什.么.。」



因为没有原因,所以也无法解决。我想结仁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长久继承下来的思想,甚至有可能成为一种文化。即使那是错的,但是,对他们来说就是真理。所以,你不可以责怪丝茉末喔,亚尔克。就算她用那种眼神看你,你也不要太在意……」



「我不会责怪她啦。还有,你说的『那种眼神』是指什么啊?……嗯、怎么了吗?」



结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眉头皱了起来。



「没事、唔……刚才我说到一半,脑子里突然浮现讨厌的想像。虽然应该不至于真的发生,那个……我想,我们的动作最好还是快一点。」



快点总比慢慢来好──我们稍微加快脚步,赶往位于市镇边缘地带,密道所在的仓库。只要移开仓库的地板,就能够进入拥有田地的地主因为觉得从大门绕出去太麻烦而偷偷修建的地下道了。



一方面也是因为靠近城墙的位置照不到什么阳光,所以附近没有多少房屋,就只有仓库孤零零地处于广场之中……因此十分醒目。我们更进一步对四周提高警戒,将手伸向仓库的门……有什么正在靠近。



有人正以全速冲向我们,而且还不是从地上。亚历赛沙内以平房居多,对方正是一路踩著屋顶逼近。我回头一看,人影正朝我扑来,对方是浩然,手中长枪已经刺出。



我的手一离开仓库的门,随即拔出破烂刀架开了枪尖。



「果.然.是这样吗!不妙、亚尔克、陆陆续续赶来了!!」



这样讲谁听得懂啊!──我一边这么说,一边逼近刚刚著地,满身大汗的浩然,以破烂刀的刀柄毫不留情地砸中他的脸。



眼见对方虽然门牙被我打断却还是没有倒下,我于是挥出破烂刀。



嘴角、鼻子都流出鲜血的浩然,以彷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楚的表情看著我。他的瞳孔圆睁,果然还是两眼无神的状态,简直像是人类以外的某种生物。就和率领群众包围我时一样……这时也同样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种霸气。他用了什么药物吗?或者是……。



虽然我感到背脊发凉,但还是朝著浩然的肩膀挥下了刀。我制止了身体本能地想杀掉目标的动作,将刀身一转,以刀背砸向对方。我手中的刀是大哥所送的,让我引以为傲,刀身厚实的破烂刀。这一击深深陷入对方经过锻炼的强壮肌肉之中,彻底打碎了肩胛骨。



在我把浩然打倒在地之后,感觉到许多人正带著杀气逐渐逼近。



正如同结仁所说,陆.陆.续.续.赶.来.了.。



──杀了他,那家伙是阵士!──他就是夺走无数性命的犯人!──杀了他、杀了他!──杀掉那个害死许多人、欺骗少女的阵士!



虽然我听到许多叫骂声……但是,有人说欺骗少女,这话从何……。



──大家快过来,就.在.那.边.!



当那几乎要被逼近的群众喊声淹没,尖锐而凄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时,我突然懂了。



「……丝茉末……?」



丝茉末,真的是你吗?就算我是阵士,丝茉末,你竟然会对我们……。



「果.然.是这样吗!亚尔克、快点通过地道,他们想必还没绕到我们前面!」



由手中油灯晃个不停的警备团成员带头,和昨晚一样,许多普通的居民也一鼓作气涌上。



三名从城墙上赶到的警备团成员朝我放箭,原本为之愕然的我,凭著本能以破烂刀打落了箭,让结仁先进入密道。随著「不要放过他们」的吶喊,再度有箭飞来,同时,从市镇中心一带赶来的人们也开始疯狂地将长枪、小刀等武器尽数扔向我。眼看实在不是办法,我只好边挡开这些攻击边逃入仓库之中,跳进地板下的密道。



由于地道又窄又一片黑,所以发生了我不小心踩到结仁的尾巴,让他痛得大叫等状况。不过,我们总算还是钻过了地道,逃到城墙之外。出口处堆著几颗大石头,必须从缝隙中钻出去。我刚从岩石缝隙中探出头就发现,刚才在城墙上放箭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增加成四人,更再次朝我射出箭矢。我用破烂刀挡开,让结仁先走……我自己也慢慢后退,等到彻底退进黑暗之中就马上转身全力冲了出去……离开了亚历赛沙。



「……结仁,你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我是在半路上想到的。在地下室时,丝茉末看著我的眼神,那个、该怎么说呢……那是女人的眼神。」



「……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是她自己单方面认定亚尔克你是救世主,然而,你非但不是,而且还是个阵士。不只如此,她表现出自己的一片真心,却根本没能获得回应……还有,那个……她讨厌的我,又是你的搭档……大概是这些事加在一起的结果吧。……由爱转恨啰。」



「……这算什么啊……。」



「不过,或许这样反而比较好。为了追杀我们而向警备团透露过情报后,丝茉末就可以宣称自己昨晚的行动只是一时冲动,或者说是遭到我们欺骗的结果了。……这样一来,那孩子今后应该仍可以在亚历赛沙生活下去吧。」



就结果而言,我们算是达成了任务。



但是,存在于内心之中的败北感,起因是现在这种接近落荒而逃的事态发展吗?



或者是……因为知道原本会笑著抱上来,总是说很喜欢我的那个丝茉末,竟然前去通风报信的关系呢?



──大家快过来,就.在.那.边.!



丝茉末煽动群众时的尖锐喊声,始终在我的耳边盘旋不去。







坏掉了。虽然似乎还活著……但多半已经无法再派上用场了。



伊里亚如此判断后,将手放上自己的胸口,解除了在白衣之下发著光的阵。



「这样一来,关于总本山走狗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吧。……我们这边什么时候行动?」



和伊里亚同样处在医院屋顶上,在他身旁以望远镜观看事情经过的谢尔盖如此询问,但是,伊里亚也不知道答案。他很清楚,能够下达判断的人物并不是自己。



「……真是可悲哪。」



伊里亚也和谢尔盖一样拿起望远镜,再次望向聚集起来的居民。



群众正在城墙附近的仓库前高声欢呼。人们口中喊著「我们凭自己的力量保卫了家园」、「赶走了阵士」、「肯做就做得到」、「终于能让祖先一吐怨恨之气啦」等等字句。



阵士并不是种族或身分地位,不论是任何人,只要具备适性就都有机会成为阵士。只不过是赶跑了大概在几年前都还只是个普通人的年轻阵士,这样就说是发泄了长年积怨之类的,如此浅薄、天真的心态,实在非常滑稽。更何况,最后也没能杀死对方,与其说是赶走,不如说只是让对方成功逃走。竟然将这种结果当成获得胜利而兴奋激动,如此模样,唯有「可悲」能够形容了吧。



更重要的是,喝了井水却还能若无其事起身活动,试图赶走猎犬的人们,理所当然地……都具备适性──阵士的适性。要说的话,其实更接近我.们.这.边.。



何必说得这么狠呢──伊里亚听到从自己背后传来的声音,转身一看,发现对方是那个长发男子。伊里亚不久之前还从望远镜看到对方混在群众之中的身影,不过看来他已经溜出来了。



「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想保持正常就只能这样啦。不管是再怎么微不足道的胜利都好,不然心灵就会崩溃了。碰上在这种封闭环境下遭遇传染病之类的威胁,眼睁睁看亲朋好友接二连三死亡的情况……那就更不用说了。话说回来,他们确实也太过狂热了。得意忘形的警备团,甚至开始募集有志之士,打算派出追击部队的样子。」



「哈哈……这可就有点不太方便了哪。」



「嗯。如果可能的话,我本来是想隔个一、两个小时,等猎犬离远点再开始的……哎,不过他们应该也不至于鲁莽到会马上折回来的地步吧。……那么,现在就开始收获吧。要确实做好警戒。发生万一情况的时候,谢尔盖,就麻烦你了。大家各自就定位吧。」



了解──在谢尔盖这么说之后,伊里亚等人就从医院屋顶上跳落,为达成各自负责的工作而开始行动。



由惨叫与暴力交织而成的,深夜的收获祭,就此揭开序幕。



这个名字也就用到今晚为止了啊──男子一边想著这种事,回顾起意外地相当中意的「伊里亚」这个名字,一边伸手扯掉了终于已经比较习惯的白色假长胡须。







对于斛提出的要求,鸦派来的支援并非懂医术的鸦之成员,只是普通的医师。毕竟时间太短,无暇召集具备身为鸦之能力的医师,似乎是鸦凭藉组织的管道与金钱之力,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八名医师与十名助手的样子。



由于同时还有担任引路人兼护卫的十名鸦之成员也一并抵达,斛于是指挥众人分乘两辆马车,通过昏暗的森林道路兼程赶往亚历赛沙。虽说要马车在甚至没有几丝月光的夜路上奔驰其实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驾驭马车的人是鸦之成员,加上又有已经知道路的斛亲自跑在前面引导,所以没有发生问题。



即使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姐姐还是没有回来,既然如此──弟弟认为,对方必然还在城墙之中。



斛无法不去思考「姐姐已经染上传染病」的可能性。他觉得,在先前窥探教会时,姐姐脸上的红晕,肯定就是染病的徵兆,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更早注意到这件事。



亚历赛沙的城墙越来越近。虽然斛深陷于自责之中,但脚下还是丝毫不停,继续为马车引路。突然,他察觉前方有个挡住去路的人影。当然,因为这时四周一片黑,所以,与其说少年察觉到人影,不如说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气息。



斛立即对后方发出停车指示,自己则将手放到腰间的直刀上,独自逼近对方。



他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姐,圆。



「老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圆与平时一样穿著鸦的战斗服,以感到傻眼的表情看著斛。



她抬起处于宽大袖口之中的手臂,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指,戳了一下斛的额头。



「我去过这个区域的本部所在地,那里只剩下尸体。为了寻找斛你的去向而一直在这一带徘徊。我交代过你,到其他地方去的时候至少要留下暗号吧?」



斛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自己也曾经同样四处寻找有没有鸦的生存者,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洞窟。看来只是刚好错过,自己的姐姐今天早上就已经在城墙之外的样子。



「……这样的话,老姐,亚尔克他……?」



「失败了。遭到妨碍。」



斛一方面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在内心高呼「这下子就轮到由我来杀他了」。



斛开始对姐姐说明自己正带领著医师团等情报,但对方却是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表情,只顾著用手抚弄左耳。



「就算老姐你没事,我想他们还是可以对亚历赛沙的居民有点帮助……老姐?」



「斛,你手边有掏耳棒或棉花棒之类的吗?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觉得耳朵有点痒。」



「……没有啦。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



「真没用。……你说的医师团就只有这些人?在这之前就有过一大群人快马加鞭赶往亚历赛沙的气息,我想应该是马车车队吧。」



斛皱起眉头。考虑到「邻近一带都已经得知亚历赛沙进入封锁状态」这点,不太可能是来自外地的大群旅行者。更重要的是,那群人也在黑暗之中让马车赶路?



「老姐,你说的那──」



打断斛话语的是足以刺痛耳朵的爆炸声。宛如落雷就打在附近的巨响,让花草、树木、森林都为之一震,连斛等人也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唯有圆不为所动地将视线投往亚历赛沙的方向,斛也模仿姐姐的举动看去……发现一大片漫天的沙尘。在斛看来,沙尘位置差不多就在亚历赛沙的正门附近。



那处大门,近来应该始终保持紧闭……多半是以炸药或阵破坏了吧。若是该处遭到破坏,加上刚才姐姐提到的马车车队,可能是有什么人打算入侵其中吧。或者是……居民想逃离爆发传染病的市镇?



「除了鸦和亚尔克,或许还有别的势力吧。如果那团车队不是鸦,我想也不可能是以少数行动为基本原则的总本山阵士。警备团那个使枪的也有点诡异……斛,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介入了。鸦可是为了拯救人类而存在的组织啊。」



「斛你这种率直的一面,我并不讨厌。」



虽然姐姐如此夸奖,但斛内心中其实也有「这次轮到我了」的想法。



因为老姐失败了,所以亚尔克下次的对手就是我……虽然斛这么想,但他也认为,姐姐很可能会搬出「因为我们都失败过,所以游戏到此结束,下次要两个人一起认真对付他」之类的说词。



斛让医师团在原地待命,留下两名鸦担任护卫兼马车御者,带著其他八名鸦赶往亚历赛沙。在他身旁同行的圆,将手伸往袖口,同时舔了舔嘴唇,这些都是振动钢丝的准备动作。斛知道,这代表姐姐要拿出真本事了。



姐姐的振动钢丝能够轻而易举切断任何事物,几乎令人无法相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如此惊人的绝技。



斛觉得腰间的直刀蠢蠢欲动,他希望自己能在姐姐之前就先与亚尔克接触。



「……这是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斛已经可以微微听到惨叫声,不过,他感受到的,令人不.快.的气息则更为强烈。



带著分队规模部队的斛等人来到亚历赛沙正门前时,看到了已经遭到彻底破坏的大门。以木头与铁制成的厚重大门本身已经坏得看不出原形,无数碎片呈现由城墙之内喷往外侧的状态。虽然门看起来像是从内侧遭到破坏,但马蹄留下的痕迹却是由外朝内。斛心想,或许是有人从市镇内部帮助马车车队进入其中吧。



大门周围的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原本铺在上面的石板也飞散各处,范围广达十多公尺。大多数石板都已经碎裂,从地上的坑洞和大门的状态来看,应该需要动用非常大量的炸药……然而,奇怪的是,空气之中却没有火药味。



跑在最前面的斛带著满肚子疑问通过大门后,突然遭到长枪袭击。这一记刺击并不是出于威吓,而是不想留下目标性命的必杀一击。



斛当场用直刀砍飞长枪,以鞋尖踢中拿著长枪的男子双腿之间,接著用刀柄重击对方额头。虽然男子还有另外两个同伙,但他们也早已被圆无声无息地收拾掉。跟在这对姐弟身后的鸦之成员都睁大了眼睛,对两人的实力战栗不已。



斛先是俯瞰倒在地上的男子,接著将视线转向市镇。



「到底是怎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城墙内侧随处都可以感受到战斗的气息,四周充斥著女性、孩童的惊叫、惨叫声,还有男性的怒吼等。



斛跳到附近住家的屋顶上,观察周遭情况。少年眼中所见的光景,与他耳朵听到的声音、肌肤感受到的气息完全相同。一群经过武装,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到处追赶居民。



受伤而倒在路边的人、被绑起来拖走的人、被男人包围而遭受暴行的少女……诸多令人愤怒到似乎连血液都会为之沸腾的光景,在斛视野所及范围内随处可见。



正在到处肆虐,多半属于盗贼团或佣兵团的大群男性,总数超过两百人。他们只是来袭击无力抵抗的市镇吗?如果不怕染上传染病的话,或许有可能吧。但是……少年仍然感到其中有明显不合情理之处。



掠夺、暴力、强奸……虽然这里存在各式各样的犯罪行为,但不论哪里都没有「死亡」。



市镇之内没有尸体。硬要说的话,最多也就是有几名身上中箭,奄奄一息的警备团成员而已,可能是与来犯者交战的结果吧。



「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市镇正遭受袭击,这点斛可以理解。目前应该要设法压制那群经过武装的男人,这点斛也懂。



但是,即使个别事件能够加以对应,面对触目所及尽是混乱的状况,斛一时之间也不知究竟该先做什么才好。



就算不考虑己方损害而投入战斗,这边终究只有姐弟两人和八只乌鸦……斛不认为凭这点人数就能够应付眼前的混乱局面。



斛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毕竟鸦是以暗杀为主,斛甚至从来没有预想过遭遇这类状况时的对策。少年的背上冒出冷汗。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即使是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情况,就算只是将看到的暴徒们一个个解决掉也好,至少也会比愣在原地更有帮助。但是,斛并不以此满足,他想知道有没有更理想、更巧妙的解决方法。所以,他拚命思考;所以,他始终赶不上局势变化。虽然斛自己也懂这点,但内心之中还是在追求能创造奇迹的点子。



如此丑态,或许是实战经验不足所导致的吧。



斛和姐姐圆一样,这次是他们头一次的正式任务。虽然在训练中曾斩杀过犯罪者等对象,同时也进行过模拟以阵士为对手的战斗,但是,需要由自己来思考、判断,采取行动以创造出结果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斛!」



姐姐的声音──原本呆立在屋顶上的斛,望向站在路上的姐姐。圆注视著弟弟,同时以手指轻抚嘴唇……接著,她以像是拋出飞吻的姿势甩动手臂。



这个动作具有什么样的含意,斛早已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斛抓住腰间的直刀刀柄,在拔出刀的同时转身。



少年的眼前有个手中拿著刀的小个子男性,对方是刚才他看到的暴徒之一。



斛一拔出刀就将之刺向男性的腹部……不过,在肚子中刀之前,对方的头就已经先飞出去了。



──振动钢丝。这是姐姐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