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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红发少年魔法师』(1 / 2)



「这个嘛,一个人再怎么说都太勉强了吧……」



「为什么?我可是知道喔。很久以前,第二位勇者不就曾孤身一人和魔王对决过吗!」



「毕竟他是白金等级。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您能组成团队,或是加入现有的团队……」



「找不到符合我标准的冒险者。」



「……嗯嗯~真伤脑筋。」



她站在人潮已经完全退去的公会柜台,揪起辫子转着把玩。



天色早已全黑,看不见冒险者们的身影。



留下的不是就寝就是出去玩,出发冒险的更不用说了。



如今连公会里的职员,也只剩她一个还待着。



本来像这种只等自己要的委托上门的冒险者少年,大可直接赶出去。



「……真没办法啊。」



自己为什么就是这样呢?



柜台小姐深深呼气,站了起来。



「我去泡个茶。」



她一边走向里头的茶水间,悄悄眨了眨一只眼睛。



「因为我也一样还在等。」



当哥布林杀手等人穿过边境镇的大门时,夜已经深了。



大道上已经没有了灯光,也没有往来的行人,只有双月与星星做为照亮地上的灯火。



「……呜、呀、啊,到、到了……?」



「对啊,到啦到啦。到了啊,长耳丫头。」



「看这样子,女神官小姐也不行了呐。」



「嗯……呜呜……」



众人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插图05



妖精弓手的耳朵软软垂下,光是撑起沉重的眼睑就已经卯足全力。



至于女神官,更已经在蜥蜴僧侣背上打起盹来。



三名男士的脸上,都因为连日来的战斗而沾满血、汗与泥土。他们对看一眼,点了点头。



「可以交给你吗?小鬼杀手兄。」



「嗯。也麻烦你了。」



「来唷。好啦,长耳丫头,振作点啊。」



「呜、呜……好困……困……」



「那就先进了房间再睡。这里可是大马路上啊。」



妖精弓手用力揉着眼睛,矿人道士以矮小的身体,强行推着她的背往前走。



目标是公会二楼,做为旅馆使用的区域。



很少有冒险者会准备自己的住处。若非有其他地方过夜,否则差不多都会在公会租用客房。



「那么贫僧就此别过。」



「嗯。」



蜥蜴僧侣以奇妙的手势合掌,哥布林杀手点头回应。



他慢慢跟上先走一步的伙伴,宽广的背上仍背着一个娇小的姑娘。



「……呜。各……位、晚……安……」



听见她断断续续,咬字不清的小小说话声,哥布林杀手晃了晃头盔。



「唔。」



伙伴。



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出这个字眼,但他并不觉得排斥。



一群一年前不在这里的人。一群没想到会来往足足一年的人。



换做是以前的自己,会如何应对这次的这种状况?



自己拥有的装备、战术、时间、资源。



要是没有他们在。



就只是有没有他们存在,哥布林杀手的选择就会因此多得可怕,又或者是少得可怕。



竟然如此不同?



他一边转着这样的念头,一边推开了公会的弹簧门。



「唔……」



感觉不对劲。



灯光。



应该已经没有职员还留着。但他仍然进到里头,是为了完成报告。



── 哥布林吗?



哥布林杀手半反射地,一把抓住先前塞进鞘内的柴刀。



他放低姿势,以滑步慢慢踏进公会。背后的门摇动着,缓缓关上。



这样的举动也许滑稽,但他一点都不认为这有什么滑稽。



又有谁能够保证,镇上不会出现哥布林呢?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忽然扫向等候室的长椅。



因为他觉得有个缩成一团横在上面的影子,微微动了动。



不。



不是错觉。



这个影子就像盖上毯子的人,微微扭动。



哥布林杀手踏出一步,地板发出咿呀声。



「……唔、唔,嗯?」



结果这个人影掀开毯子,慢慢起身。



这人用力揉揉眼睛,小小打了个呵欠,是个红发的少年。



他起身时一碰,竖在椅子旁的杖倒到了地上。



「……姐、姐……还,可以睡……啦……呜?」



少年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注视站在眼前的人物。



他睁大的双眼,看见的是黑暗中哥布林杀手的身影。



一个沾满血、泥土,穿戴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手持生锈柴刀的男子身影。



「呜。」



少年的嘴当场僵住,抽搐似的一歪,然后……



「哇啊啊啊啊啊啊!?」



「唔……」



── 怎么,原来不是哥布林吗。



听见回荡在室内的叫声,哥布林杀手有了这样的念头。



「呀啊!?」



就在同时,柜台的方向传来这么一声可爱的尖叫,以及椅子摇晃的声响。



转头一看,柜台小姐正整个人跳起来。



「咦、啊、啊、哥、哥布林杀手先生!?我没睡喔,我真的没睡喔!」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再整理微微弄乱的制服,脸颊飞红地摇了摇头。



然后轻声清了清嗓子,不是用平常那种像是贴上去的笑容,而是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呃,您辛苦了。」



哥布林杀手放松僵硬的手指,手从柴刀上拿开。



哥布林杀手接过她不碰出任何声响而送上的红茶杯,随手一仰而尽。



这种喝法根本喝不出滋味,但柜台小姐笑咪咪地眯起了眼睛。



她以熟练的动作整理文件,削好羽毛笔笔尖,打开墨水瓶,准备吸墨器。



「那么,情形如何呢?这次连数目也变多了吧?」



「对。」



哥布林杀手点头回答。



「有哥布林。」



「多少只呢?」柜台小姐的笔在纸上划过。「啊,麻烦一件一件说。」



「第一件是三十四只。」



对话中断了。



柜台小姐停笔抬头,哥布林杀手便低声补上:



「再加上不到十只。」



「不到十只。」



「我们闯进去,救出俘虏,水淹洞窟。确认过尸体的有三十四只,剩下的应该不到十只。」



「啊啊……」



嘻嘻。柜台小姐脸颊松动,露出笑容。



不像是死心,更像是一种 ── 拿他没辙。



对于他这种一如往常的模样,她甚至显得有些欣喜。



「第二件如何呢?」



「有哥布林。」他说了。「数目是二十又三只……」



差不多都是这个感觉。



平淡地述说剿灭哥布林的结果。



水淹、火攻、活埋、又或者是淡淡地闯进去歼灭。



投掷、刺出、抢夺、更换武器,塞进事先准备好的装备中。



「……」



少年虽然撇开脸,似乎却很专心地听着这一切。



他的年纪大约十五岁左右。



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剪得整整齐齐,披着的外套也是全新的。



杖上并未镶上代表毕业的宝石,所以想必是中途辍学的魔法师吧。



他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始翻找行李。



接着拿出的是一本小小的册子,以及夹起木炭而成的铅笔。



大概是想抄笔记吧,非常有学生的样子。



但哥布林杀手见状,立刻说道:



「别抄。」



「!?」



少年魔法师浑身一震。



但他似乎不甘心,以十分不服气的视线看向哥布林杀手:



「怎样啦?哥布林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为防万一,做个预习有什么 ── 」



「不好。」



少年像只吠叫的幼犬,而回答他的则是个平淡而无机质,冰冷且低沉的嗓音。



「一旦笔记被哥布林抢走,就麻烦了。」



即使在昏暗的油灯灯光下,也能清楚看出少年太阳穴颤动,脸部表情抽搐。



「你是说我会输给哥布林!?」



「很有可能。」



「你说什么!?」



少年忍不住起身逼问,哥布林杀手嫌麻烦似的把头盔转向他。



── 是时候了吧?



柜台小姐苦笑着,用手指轻轻朝少年的杯子一指。



「茶,要再来一杯吗?」



「啊,不,呃……」



少年被她这么一问,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没……没有不要啦。」



「好好好。」



柜台小姐把冒着热汽的淡红色茶水倒进杯子里。



少年一直看着她倒茶的模样,终究露出了十五岁这年纪的少年会有的表情。



── 也是啦,毕竟都来当冒险者了。



是为了梦想或希望?为了金钱或名誉?总会有足够的理由,也会有逞强跟要面子的一面。



柜台小姐帮少年倒了茶,顺势帮哥布林杀手那已经空了的茶杯也斟满。



「不好意思。」



「哪里♪您这是客气什么呢。」



她笑咪咪的表情,让少年魔法师连连眨眼。



刚才她迎接这个一身盔甲的奇妙冒险者时也是这样。



虽然不会形容,但和自己来申请注册时的笑容,就是有种决定性的差异。



他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对这个一身盔甲的奇妙冒险者开口:



「你就是……大家说的……哥布林杀手吗?」



「有人这么叫我。」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少年魔法师更是整个人朝他探过去。



眼镜底下闪着绿色光辉的眼睛睁得更大,照出了对方的身影。



紧张、昂扬、兴奋、期待,以及不安。



他以掺杂着这所有情绪的表情与声音,说道:



「那,教我怎么杀哥布林!」



「不行。」



哥布林杀手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在有人教之前都不采取行动,就算教了,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这……」



哥布林杀手简洁地说完,喝了柜台小姐刚帮他倒的红茶。



一口饮尽。



然后喀啦一声放下茶杯,转身面向柜台小姐。



对发呆的少年看也不看一眼,接过柜台小姐递出的文件。



报告书已经完成,之后只等哥布林杀手签名。



哥布林杀手拿起尖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缓缓一歪头。



她为什么会在公会里待到这么晚?



他花了两、三秒的时间,才得出结论。



「抱歉。帮了大忙。」



「哪里哪里。每次都辛苦您了,啊,酬劳……」



「均分,只先拿我的。」



「好的。」



柜台小姐以丝毫不显睡意与疲倦的雀跃模样,转过身去。



她打开金库,拿出装满货币的袋子,用天秤秤重。



哥布林杀手看着她背上跳动的辫子,说了声「啊啊」。



「前次有支刚注册的冒险者团队。」



哥布林杀手说完想了想,补上一句:



「有圃人丫头的那支。」



「您是指他们啊?」



呵呵。柜台小姐的唇透出一丝轻笑,还好藏得住表情,她心想。



「不用担心。他们去驱除老鼠的时候,似乎被咬了一下,但他们有带解毒药。」



「是吗。」



「你放心了?」



「嗯。」



她开开心心地转过身来,用托盘乘着皮袋,放到哥布林杀手面前。



他也不点清里面装的货币,一把拿起来,袋子就发出沉重的沙沙声。是金币。



驱除哥布林一次的酬劳很少,再分成五等分,就会更少。



但如果做了十次呢?



单纯算下来,可以得到相当于独自完成两次哥布林任务的酬劳。



那是在边境的各村庄里生活的村民,流着汗水拼命工作而筹措出来的金额 ── 的两倍。



哥布林杀手把袋子塞进杂物袋,用下巴指了指。



「谁?」



「是个才刚注册成为冒险者的孩子。」



「为什么会在这。」



「这个嘛,因为……」



她悄悄环顾四周,然后将上半身探到柜台上。



就像要讲悄悄话似的,把嘴唇凑向铁盔。胸口的制服受到来自内侧的压迫,微微变形。



「他说想剿灭哥布林,除此之外的工作都不想接……」



「团队呢?」



辫子左右摇动。



「似乎没有。」



「离谱。」



柜台小姐露出一种难以言喻、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话由你来讲对吗?她微微瞪了他一眼,揉揉眉心,呼气。



「怎么办呢?哥布林杀手先生。」



「……唔。」



被她以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似的示弱眼神这么一说,哥布林杀手低声闷哼。



公会内静悄悄的。



微微的呼吸声与衣物声,铠甲摩擦声,油灯的灯芯慢慢燃烧的声响。



天花板传来些许木头地板的咿呀声,就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尖叫而醒来,还是在熬夜。



不管怎么说,打扰冒险者休息,若非十万火急,就是愚蠢至极。



「喂。」



被哥布林杀手叫到,原本低着头的少年吓了一跳地抬起头。



「有房间住吗。」



「呃……」



少年似乎犹豫着该怎么回答。



一张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反复一阵子,然后把滑下来的眼镜推上去。



哥布林杀手等他回答。



「……用不着你管吧?」



「是吗。」



哥布林杀手对这闹脾气似的回答只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柜台小姐。



她朝上一指,接着用手指比个交叉,摇了摇头。



意思非常清楚。



「没房间住吗。」



「……」



「现在是春天,感冒倒不至于……」



哥布林杀手起身。



他大剌剌地踏出脚步,少年不由得让视线追过去。



但哥布林杀手对他看也不看一眼,推开了弹簧门。



「跟我来。」



粗鲁的一句话。



哥布林杀手只留下这句话,身影朝夜晚的镇上离去。



少年被丢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看看门,又看看柜台小姐,然后立刻冲向门口。



「喂、喂,等一下啦!你擅自作什么主……!」



喊完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朝柜台小姐微微一低头。



「……茶,谢啰。」



接着再度开始奔跑。弹簧门大声咿呀作响,让春风吹了进来。



「……呼。」



柜台小姐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站起。



她整理文件,仔细收好,检查金库是否关紧,以及是否上锁。



虽说一楼靠内侧的酒馆与二楼旅馆的管理员都在,但她就是最后一个留下的职员。



虽然今天加班加到晚得不得了,她却一点都不想抱怨。



拿起为了在春天穿而带出门的薄外套,把公私两方面的东西都收进包包。



「我果然,实实在在地受到了您的影响呢。」



柜台小姐嘻嘻一声轻笑,亲吻似的吹熄了油灯的火。



穿过门一看,眼前就像一片海洋。



草原随风起浪,天上有星星,以及双月。



「……哼。」



哥布林杀手用一只眼睛仰望绿色月亮,随即迈出步伐。



少年踩着啪哒作响的脚步声跟上。



「你、你是怎样啦,喂。你到底要带我到哪去……!」



「来了就知道。」



凭少年那有点破嗓 ── 就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恐惧 ── 的声音,问不出任何结果。



哥布林杀手看也不看旁边一眼,踩着大剌剌的脚步,在道路上直线前进。



虽说有星光,又是大道,但也真亏他可以这么毫不犹豫。



少年一边发着闷气,一边被脚下的小石子绊了几次,忍不住骂出声来。



没过多久,就渐渐看得到了。



若说这旷野是海,前方的就是灯塔。



远方微弱的光芒,渐渐地,一点一点地靠近。



同时光芒周围的事物轮廓,也逐渐变得隐约可见。



小小的门。状似用木头搭成的栅栏。几栋建筑物的幢幢黑影。



少年眨着已经习惯夜色的眼睛,耳里微微听见牛的叫声。



「牧……场……?」



「不然还像什么。」



「不,可是,照刚刚那个情形,当然会觉得要去旅馆吧?」



「不是旅馆。」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这么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栅门。



老旧的木栓碰撞出声。就在这时……



「啊!回来了!」



忽然传来一阵让人以为黑夜中升起了太阳的喊声。



「唔喔……!?」



少年全身一震,转头想找出出声的人。



是个少女。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跑来的,是个工作服底下有着肉感肢体的少女。



牧牛妹亲昵地碰着哥布林杀手的肩膀,舒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



「嗯。」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我回来了。」



光是听见他这句话,牧牛妹就觉得耀眼似的眯起眼睛,点头回了句「嗯」。



「这次花了好久呢。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是别的?」



「有哥布林。除此之外都没问题。」



哥布林杀手说完,头盔微微一歪。



「你还没睡。」



「哼哼,这几天的我,是熬夜妹。」



牧牛妹得意挺起的胸膛微微摇动,少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唔喔,好大……」



「嗯?」



他太大意了。



牧牛妹耳朵很灵,捕捉到了少年的自言自语,轻巧地弯下腰去打量他。



「这孩子,是谁啊?」



「呜、喔……」



少年整个人往后仰,坐倒在地。他脸颊火热,一张嘴开开闭闭的。



「我、我是,我是,冒、冒险者!」



年纪比他大的女性脸孔逼近。甜甜的汗水味,掺杂着些微的干草香气。



「新人。」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替这个连名字也说不出来的少年回答。



「似乎没有地方过夜。」



「哎呀,是这样吗?」



牧牛妹不知在高兴什么,连连点头说着:「是吗是吗」,似乎很快就猜到怎么回事。



「我无所谓喔。」



她说得若无其事,哥布林杀手回了句「抱歉」低下头。



「麻烦你了。」



「不要紧啦。再说这也很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嘛?」



「我想跟你舅舅也说一声。他还醒着吗。」



「大概吧。」



「是吗。」



哥布林杀手从轻轻挥手的她身旁穿过,大剌剌走进屋内。



不,或许应该说是回到家。



少年被丢了下来。他好几次看看牧牛妹,又看看牧场的门。



「……你谁啊?他老婆吗?」



「对呀?」



她回答得若无其事,背后传来短短一声「不是」。



牧牛妹心想原来他听见了,轻轻伸出舌头笑了笑,少年以狐疑的眼神看着她。



「那你是怎样啦……」



「你不懂?」牧牛妹轻声一笑。「意思就是说,他想让你在这里过夜。」



「不,这也太莫名其妙。」



「别说了别说了。来,进去吧。」



「住手,喂,放开我!」



「来来来,别挣扎。」



新手魔法师,对上老练的农家。



力气自然是比都没得比。



「不行。」



何况是年资更凌驾在她之上的农家。



主屋的餐厅里,牧场主人来到餐桌前就座,一句话就驳回了房客的请求。



正对面坐着哥布林杀手,他的两侧则坐着红发少年与主人的外甥女。



最先提出反驳的,是噘起嘴的牧牛妹。



「咦咦?有什么关系嘛?舅舅。就让他住个一晚嘛。」



「你喔……」



牧场主人晒黑的脸上皱起眉头,看向这个太缺乏危机意识的外甥女。



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不。



她早就失去了童年时代。牧场主人深深叹了口气。



「……你要知道,刚注册的冒险者,就和路边的游民没什么两样喔?」



「这……!」



对此反应剧烈的是少年。



他拍桌子拍得餐具应声弹起,探出上半身逼问。



「开什么玩笑!你说我和路上的混混没两样?」



「闭嘴。」



就只这么一喝。



低沉的嗓音中没有抑扬顿挫,十分平静,但就是有种几乎把人压垮的迫力。



是否经历过生死关头这种事,相较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男人日日挂心天与地的状态,为家人着想,一心一意挥动农具。



这些岁月自然有其重量。



「呜……」



少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牧场主人用看着乌鸦或狐狸似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就是摆出这种态度,才会让人不愿、也无法信任你。」



冒险者制度,冒险者公会的目的,正在于此。



所谓冒险者,就是一群游民。所以要给予他们信用,同时避免他们走上犯罪之路,维持治安。



即使驱除怪物才是主要目的,但这个制度对于统整露宿街头的游民,想必也非常有效。



虽然也有些贫嘴的人说这是为了少几张嘴吃闲饭……



至少,只要这些人不触法、正当赚钱,也得到名声,那就没什么好抱怨。



冒险者和其他职业不同,虽然危险,但努力也容易换来成果。



那么 ── 初出茅庐的新人,十个等级中最低阶的白瓷等级,又是如何?



实实在在是免谈。



他们才正要开始争取信用,现阶段还不值得相信,反而是理所当然。



当然了,既然身为冒险者,也就不至于像一般游民一样被当成罪犯看待。



这种时候更需要靠礼节,乃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既然当事人是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就难怪会得不到信任。



何况……



「我们家可是有年轻姑娘。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舅舅,你太会操心了啦……」



「你也闭嘴。」



被他这么一说,牧牛妹含糊地把话吞回嘴里。



可是啊,你想想嘛 ── 这几句小声的自言自语,牧场主人全不当一回事。



「……那么。」



改由哥布林杀手开口。



他随手指向窗外,外头有间被夜色抹黑的小木屋。



是他跟牧场租用的老旧仓库。



「让他住我租的仓库如何呢。」



「……要是这孩子」牧场主人朝外甥女一指。「出了什么事,你有办法负责吗?」



不。哥布林杀手缓缓摇头,接着斩钉截铁地说了:



「所以我不睡,看管他。」



牧场主人咬紧的牙关发出咒骂似的声响。



实在是,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人 ── 这个可悲的、精神脱缰的青年,这些年来看到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牧场主人不会不知道。



牧牛妹轻轻碰上他忍不住用力握紧的拳头,小声说道:



「……舅舅。」



「…………好吧。随便你。」



他终于让步了。



他不能不让步。



不是把这个少年扔出去餐风露宿,就是逼这个精疲力尽的青年不睡觉看管少年。



牧场主人并非傲慢到能够从这两个答案中选择一个。



他把双手从外甥女手上拿开,交握在一起,祈祷似的按在额头上。



「……相对的,你要好好睡觉。」



「对不起。」



「不要道歉。冒险者明明就是靠身体当本钱的吧。」



「是。谢谢您的关心。」



哥布林杀手乖乖点头。



牧场主人不会因为他道歉或道谢就高兴,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但他不想因此就不道谢、不感谢,变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啊啊,对了。」



正因如此,哥布林杀手翻找杂物袋,抓起一只金币袋,放到桌上。



这一放之下碰出了沉重的沙沙声,塞满袋子的金币倒了出来。



「这是这个月的份。」



「……唉。」



钱是一种最简单明了的指标。远比单纯诉诸他人的善意要来得有诚意。



然而对于用钱解决事情的态度,应该给予肯定吗?



牧场主人得不出解答,叹了口气,抓起了金币袋。



哥布林杀手见状,说了声:「就这样」,随即离席。



「走了。」



「啊,喔、喔喔。」



这句话不容分说,少年不由自主地乖乖点头,从后跟去。



牧牛妹也跟着起身,用力拉扯哥布林杀手的袖子。



「啊,对了对了,明天你要怎么办?」



「看委托。但才刚回来,他们应该打算休息。」



「我问的是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