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位忍者,两名龙人(2 / 2)
姑且先提出忠告后,备人也急忙追了过去。
格尼西切依然目中无人地傲然挺立前方。
他冷静地注视著逼近而来的女忍者,即使面临二对一的情况也仍旧不为所动。
尽管嘴巴上对备人夸下海口,其实云雀心里也很焦急。
她根本没想到格尼西切会带著佩尔达的尸体出现。更令人意外的是佩尔达比生前还要难缠。
先前云雀已经体验过佩尔达的高温辐射魔法了……那是把全身化为灼热通红的团块,将触及到的东西全数融化的能力。对于特异忍术中最擅长《水仙》的云雀而言,可说是烧幸遇上了好对付的敌人。
不过变成尸体之后,佩尔达就无法施展魔法能力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无法好好战斗。
佩尔达只是发疯似地在上空盘旋,有时突然向下俯冲,试图以后肢踩死云雀。虽然以前会喷发热浪的吐息,但这次也没有做出这样的攻击。
不过这样反而棘手。云雀完全找不到机会拿下首级。
这样下去的话,备人就要打倒格尼西切了——云雀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在决定下任首领的考验中让对手领先一步,这当然是严重的损失。不过云雀之所以感到焦躁,其实是出于更单纯、更孩子气的理由。
——不想让备人看见被区区尸体绊住而出洋相的自己。
——希望再跟备人共度一些「非敌对的时光」。
第一个姑且不说,对于第二个想法……连云雀本人都感到困惑。一直以来只想著打败他的自己竟然这么不乾脆。
所以云雀才下定决心使出《灵仙》。
虽然知道此举过于轻率,但那却是唯一能够同时实现两种想法的手段。为了瞬间除掉佩尔达,和备人一同并肩作战,她只好这么做了。
(我会这么迷惘——也是因为跟梅儿谈过的关系吗?)
恐怕是这样没错吧。在那之后,云雀就时常为不必要的杂念所困。跟儿时玩伴在村里欣赏过的夕照总是鲜明地浮现脑海。
云雀的夙愿是当上首领……好让世人瞭解忍者的力量,进而振兴整个村子。
拘泥于最强忍者的备人肯定没想过成为首领之后的事情。这可伤脑筋了。云雀想让大家过著更加宽裕的生活。
自己当上首领后一定能实现这个愿望。
如此一来,备人必然也会认同自己——愿意当自己的夫君。
(备人,我不记得那个约定已经作废啰!)
云雀避开飞来的胡须,钻进了格尼西切怀中。
她将刀刃顶向毫无防备的咽喉,可是由于对手反身后仰,攻击只是划过空中就结束了。
(果然变迟钝了啊……)
跟平常相比,身体显得异常沉重,呼吸也很紊乱。虽然施展《灵仙》后理当会有这种结果,但现在才怨叹也无济于事。
云雀一边闪躲自前后左右袭来的胡须,一边加快斩击的速度。
「喂,女人。刚才那副模样是你的魔法能力吗?」
格尼西切轻松地回避著连击问道。
「化身魔法是只有龙人王才能施展的特殊能力。所以说,你们果然是——来自『禁足地』的王之后裔吗?」
「我们是忍者。」
云雀仅以乾哑的声音回了这么一句话。
「忍者?【龙落子】就是【龙落子】吧?不要随便改名字——哎呀。」
这是,格尼西切的胳膊喷出了鲜血。
他首次没有当下备人从旁边砍来的刀刃。
「小鬼……挺有一手的嘛。」
「我是忍者,不是小鬼。」
以同样的答案回道后,备人突然抓住云雀的衣襟,就这样直接往后跳开。于是云雀也只好跟著他跑。
在距离敌人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著陆后,云雀便狠狠瞪著错失良机的备人。
「你想干嘛?备人。你就那么讨厌跟我并肩作战吗?」
「才不是呢。要并肩作战也等先商量完再说。」
「商量?」
「是啊。像那样慢慢攻击也不会有结果的。」
「是你说要脚踏实地地战斗吧。」
无视云雀的抗议,备人接著说了下去。从前一遇到对自己不利的状况,这位少年总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听好了。虽然《雷仙》对那家伙管用,但距离接近时,那家伙就会出手干扰结印。可是也不能从太远的地方施术。」
这点云雀当然明白。以一般忍者来说,《雷仙·旋戟》的可攻击范围大约三公尺。云雀跟备人顶多也只能到五公尺。若是距离再拉大,雷击就会打在其他对象上。换言之,他们只能在胡须可及的范围内施术了。
「所以云雀,你来当诱饵。」
「什么?」
「只要有时间刻划印记,我的《雷仙》一击就能解决。可别被波及啰。」
「开什么玩笑。不然你去当诱饵好了。我的《雷仙》现在可是跟你不相上下呢。」
「你不可能代替我。毕竟你已经没剩下半点『仙力』了吧。」
「…………」
虽然很火大,但备人说得没错。如今云雀已经没有余力施展特异忍术了。
经过刚才的较量后,她明白格尼西切不能用一般的方式对付。疲惫不堪的云雀确实只能负责支援了吧。
(没想到竟然在备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
当云雀懊恼地咬住嘴唇时,等得不耐烦的备人倏地把脸凑过来。
云雀顿时吓了一跳,不由得僵住了身体。长大后就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过他的脸了。
「别担心,不会霸占功劳的。之后再重新决定谁能获得格尼西切的角吧。」
「…………」
「通常我也不会拜托别人去引开【龙公】。因为是你我才这么说。」
现在说这种话也未免太卑鄙了。
在战斗中被备人寄予重托让云雀不禁情绪激昂。背脊痒得受不了。被雨水打得凉透的脸急速热了起来。
「……好吧。虽然很不情愿,而且光靠我也打得赢,但既然你都这么殷切恳求了,我就破例协助你吧。」
「没剩下半点力量的家伙还真嚣张啊。」
「既然要拿我当诱饵,你知道失败会有什么下场吧?」
「啊啊。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会使出《灵仙》的。之后我再跟你谢罪。」
「这样还不够。你要跪下来舔我的脚。」
「…………」
「然后在浴室帮我搓背。」
「…………」
「还要用手捶在墙上后,慢慢逼近我。」
「那很流行吗?」
不顾板著脸沉吟起来的备人,云雀著手调整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体力好像已经恢复了。
「那我就去引开格尼西切了。拜托你尽快啊。」
「知道啦。毕竟还有亚人没解决,不能再拖拖拉拉的了。」
「气势不错。那我再追加一个失败的惩罚吧。个子要长得比我高。」
「能长早就长了啦!」
云雀斜睨了大声嚷嚷的备人一眼,随即准备转身面对格尼西切。就在这个瞬间……
「——你们已经讨论完了吗?」
不知不觉中,【龙公】来到眼前。
以荒谬的速度缩短距离后,此刻格尼西切已经朝云雀头上挥下了铁臂。
云雀翻著跟斗闪过这一击,并扬起脚尖扫向敌人的下巴。趁著格尼西切踩空的时候,云雀又在倒立的状态下使出猛烈的回旋踢。
「啧,这女人……!」
「别小看忍者了,【龙公】。」
一个侧翻回到原本的姿势后,云雀再度持刀展开连击。照这样看来,几秒钟后备人就能完成结印了——
「你才不要太小看我呢,废物。」
剎那间,某种东西缠上了云雀的身体。
「!」
云雀的行动顿时被封印,双脚腾空悬浮。怎么可能,自己明明特别留意胡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逮到你了,忍者啊。」
格尼西切露出凶恶的笑容。他的左手——变成了奇怪的形状。
手肘以下分枝成无数触手,并悉数缠附著云雀,将她的手脚紧紧勒住。
(我、我竟然犯下这种错误……!)
云雀并没有轻忽大意,不过就算察觉到了,在这种距离下恐怕也逃不了吧。
触手束缚力极强,愈是挣扎就愈是紧咬著身体。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凭自己现在的体力实在无法挣脱开来。
「好了,女人。我送你个好东西。」
这时,格尼西切缓缓地张开嘴巴。
完全显露的口腔内——透出浓艳剌眼的紫光。
自己绝不能接下这一击。虽然本能明白这点,但云雀却无计可施。
(要被干掉了!)
当光球从格尼西切的嘴巴射向捕获的猎物时……
自天空落下的雷击命中了【龙公】。
「呜!」
格尼西切向后仰身的同时,备人冲过来挥刀击落迫近眼前的光弹,紧接著一口气砍断纠缠著云雀的触手。
「备人……!」
虽然少年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了云雀,却在著陆同时无力地单膝跪地。他痛苦地扭曲脸庞,并按住握刀的左手。
仔细一看,他的左手——变成了紫黑色。
而且还笼罩著可怕的雾霾,彷佛遭受烧灼般溃烂不止。
(难不成是……腐蚀魔法!?)
格尼西切还藏著这种魔法能力吗?敌人吐出的光芒是可腐蚀触及之物的魔力凝聚体……而那也透过刀身波及备人的手吗?
在茫然若失的云雀面前,备人的左手正逐渐溶为糜烂。液化的肉噗咚噗咚地滴落地面。
侵蚀渗透似地慢慢扩散,丝毫不知歇止。
「可恶,这该死的家伙……」
备人当机立断,将刀换到依然健在的右手中,然后毫不犹豫地砍断左肘以下变色的部分。「备、备人!」
「先解决敌人!快上!」
在备人的厉声喝斥下,云雀一跃而起,朝著格尼西切冲去。没错,现在不是动摇的时候了。这个机会绝不能让它白白溜走。
幸好【龙公】被落雷击中后依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全身焦如黑炭意味著蒙受严重的损害。
「你们挺会逗人开心的嘛,【龙落子】啊……」
充满愤怒的双眼朝这边瞪视过来。
不过云雀也同样满腔怒火。杀意将疲劳一扫而空,激动的情绪完全盖过了自制心。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尽管云雀宛如疾风般向前突进,格尼西切却抢先将化为触手的手臂插入地面。
当下那庞大的身躯像是鼹鼠似地立即潜入地下。虽然云雀马上持刀贯穿那里,却没有刺中的感觉。
『忍者啊,你们有点太小看我啰。』
格尼西切的声音凭空响起,并穿插在雨声之中。
『不好意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虽然这种说法很老套,但姑且还是说一下吧。给我记住……』
别开玩笑了——就在云雀准备这么回嘴的瞬间,惨叫与破坏声远远地传进云雀耳里。
她猛然将视线转向那里——那托亚的大门已经被亚人们突破了。
(花太多时间了吗……)
虽然剩下四百只左右,但敌人毕竟是不知疲惫与疼痛的死人军队。而且臂力又跟生前一样,长时间放著不管自然会有这种危险。
(谬得兵派不上用场。这样下去会死很多人的。)
看著如潮水般涌入城市的尸体,云雀稍微咬紧了牙关。
托儿所的小孩们与自己喂养的小猫——突然掠过了脑海之中。
6
备人凭意志力忍受著超乎想像的痛楚,同时将右手食指伸向天空。
「……《水仙·冻蚀》。」
好不容易画完印记后,右掌旋即萦绕著强烈的冷气。那是令接触对象冻结的忍术,主要是用来封印敌人的手脚,或者让心脏停止。遗憾的是威力不及【龙公】塞尔萨莱的冰冻魔法。
备人先用右手触碰左手冷冻伤口,接著捡起截断的手臂,把它也冻得硬邦邦的以防止继续腐蚀。
只剩下一只手时,『平衡感』竟然变得如此糟糕……总觉得好像稍微明白在树海之村认识的诸盖罗是什么心情了。
「啧,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包……」
尽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应急处置,疼痛却减轻不了多少。
既然置身战场,受伤当然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少了条胳膊就乱了阵脚的家伙根本无法胜任忍者一职。
不过备人怎么样都无法维持冷静的表情。忍者好歹也是会痛的。
「好,不能再继续悠哉下去了。」
备人凭著毅力起身后,便观察起数十公尺外的那托亚。
士兵们的作战声随风传来。城里现在恐怕是一片混乱吧。毕竟拜耳巴卡队多半已经离开了北门。
「因为我对团长说过会负责守住北门啊……」
当备人摇摇晃晃地迈开步伐时,背后突然传来女忍者的声音。
「等等,备人。」
回头望去,只见云雀正笔直地注视著这边。她犹豫了一下后,便以平板的语气呢喃著说:
「为什么——要掩护我呢?」
「啊?」
「以你的本事来看,刚才的雷击威力太弱了。你是为了救我才急著结印吧。」
「是啊。都怪诱饵太没用了。」
「为什么?只要不救我的话,你就能打倒格尼西切了。」
「并肩作战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
「不过这只是场面话。身体无意间就动起来了。」
就忍者来说,这的确是愚蠢的行为。她说得没错,自己应该专心把印记画完才对。
这伤是所谓的报应。来到大陆之后,自己似乎很容易忘记要贯彻忍者的立场。
「……我不会道谢的。」
「不用啦,真恶心。」
「不过——」
这时云雀突然闭上嘴巴迅速撇开视线,难得忸忸怩怩了起来。
「我、我很开心。」
「…………」
「我不会跟你道谢,但是,那个,我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之情。就那么一些些而已。」
「…………」
「我一瞬间忘了你是我的对手,或者是说……被你这么对待,我的心情就动摇了……」
「你撞到头了吗?」
备人这么说完,云雀立刻不悦地绷起了脸。
不过才没气多久,她很快又转为沉痛的表情,将露出浏海的右眼转向备人的左手。
「备人,有补偿的方法吗?」
「啊?」
「不管原因为何,害你失去左手的毕竟是我。在这个状态下……你已经无法继续进行测验了。」
「如果立场颠倒过来,你为会了这点小事放弃吗?」
「…………」
「而且我还没打算放弃左手。我有个能够复原的办法。」
「什么?」
备人缓缓走向瞪大双眼的云雀。
像这样面对面时,她个子果然还是稍微高了一点。
在难以忘怀的十一岁秋天,云雀的身高终于追过自己了……回想起来,那是对这个妹妹萌生竞争意识的契机。
「云雀,既然你想要补偿,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吧。把闯进城里的亚人收拾掉。」
「这就是补偿吗?」
「是啊。我去一下梅儿那边。」
「梅儿那边……?你说的办法该不会是她的治愈魔法吧?」
听到云雀惊讶地这么说,备人也吓了一跳。那个笨老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说了啊……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啦。我很快就会回来,在那之前你要守好那托亚。我知道你状况不好,不过现在只有你可以依赖了。」
这么说完,备人不等云雀回答就立刻转身离去。根本没必要确认她的答案。
她说要补偿备人,而备人也告诉她该怎么做——这样就够了。
备人比谁都还要瞭解儿时玩伴耿直的个性。
同一时间。
梅儿用爱剑破坏牢门后,便离开废屋,在巷弄内拔腿奔驰。
虽然对于逃狱一事感到过意不去,但情况紧急。亚人们似乎大举袭来,而且还闯进了城里。
「亚人突破大门啰!」
「别管牢房了!全体士兵立刻与所属部队会合,这是命令!」
当卫兵的气息随怒吼声消失时,梅儿也立即采取行动。
(既然亚人们闯进了城里,我可不能默不作声。)
梅儿原本就是应该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的人。身为『剑圣女』的自己理当抵得过数名谬得兵的战力……她一定能挥舞著这把剑拯救更多性命。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大的原因促使梅儿离开牢房。
刚才——她感受到龙的气息了。
是在那托亚里面吗?还是外面呢?……虽然不清楚正确位置,但那无疑是【龙公】出现的证明。尽管现在已经消失了,自己当然还是不能轻忽大意。
(没穿上平常的盔甲总觉得很不安……不过也没办法了。)
梅儿在纵横交错的巷弄中全力奔驰,朝骚动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不知道拐了第几次弯的时候,眼前突然跳出一道黑影。
「!」
梅儿连忙往旁边一跳,千钧一发地回避了冲撞。她以为撞见亚人,正准备举起剑的时候——
才发现在那里的是一身黑的少年。
「备、备人?」
梅儿安心地放下剑,不过一看到备人现在的模样,她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备人的其中一只手不见了。左肘以下被残忍地砍断,而且他还把断肢抱在怀里。
「梅儿,你逃出牢房啦?」
「你、你的手怎么了!?」
「说来惭愧,我太不小心了。」
「难不成是格尼西切……?」
「是啊。不过是我自己砍掉的就是了。」
备人冷淡地这么回答。他的脸色显然很憔悴。受到失血与剧痛的影响,他恐怕连站著都很吃力吧。
梅儿立刻冲上去扶备人在路旁坐下。仔细一看,伤口及左手都巧妙地施术冷冻起来了。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名叫《水仙·冻蚀》的冰封系特异忍术。
「真是的,竟然这么乱来……」
「怎么样?接得好吗?」
「我一定会接好给你看的。」
梅儿把备人的左手对准伤口贴好,就这样把脸凑近准备接吻。尽管在这种情况下,胸口依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那么——我就失礼了。」
两人交叠双唇,暂时停止了动作。
「嗯……」
在转弱的雨中,他们就这样紧贴著彼此继续亲吻。从伤势看来,恐怕得花上比平常还要久的时间吧。
眼前感受得到呼吸的气息。
舌尖一次又一次地交触。
在毫无抗拒的情况下回应对方的吸吮。
虽然理智明白这是传输魔力进行治疗的行为,但身体却变得愈来愈热,实在是无法冷静地当正事看待。
……当梅儿硬是压抑著这种心情,好不容易结束漫长的亲吻时……
备人的左手已经完好年缺地接上了。
「那个,感觉怎么样……?」
「嗯,能动。腐蚀好像也消失了。」
见备人开阖著左手确认感觉,梅儿不禁放心地吁了口气。
「竟然连脸颊上的伤都治好了。你的魔法真是太厉害了。」
「不、不敢当。不说这个了,我们快走吧。亚人们已经进城了吧?」
「是啊。闯进来的大约有四百只,现在云雀正在对付他们。」
听完这句话,梅儿瞪大了眼睛。
「云雀小姐吗?」
「毕竟那家伙很计较人情啊。这会儿她大概正努力地扑杀亚人吧。」
所以说,她果然没对那托亚弃之不顾。过去自己曾在「小忍」这位少女身上隐约窥见云雀的本质,如今看来那果然不是误会。
「云雀小姐愿意共同奋战,实在让人再安心也不过了。」
「话虽如此,就算我们联手也还是没能除掉【龙公】啊。」
备人频频揉捏左手,一脸不快地说。
「格尼公比想像中还难对付。虽然让他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但最后不仅让他逃掉,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这样啊……不过备人接受了我的请求呢。」
「什么?」
「你跟云雀小姐携手合作了对吧?明明我的要求是那么强人所难……谢谢你。」
「只是形势所趋罢了,我没有特别的想法。」
尽管备人简短地这么作结,梅儿依然觉得很开心。
对于容忍自己任性的备人,以及继而响应的云雀,梅儿心中怀著无尽的感激。如果可以的话,梅儿希望接下来也能维持联手的关系。这样不仅能大幅提升打倒龙人的机率,两人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也会降低不少。
「梅儿,格尼公的部下全是死人。除非把头砍掉,否则不会停止行动。你要小心啊。」
「是。」
「好,我们走吧。」
「那、那个!」
见备人迅速起身,梅儿连忙挽留他。
她揪著备人的袖口拘谨地发问:
「我知道现在应该加快脚步,不过让我问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快说。」
「……好久没做了呢。」
「什么?」
「那个,就是……接吻啦。」
「啊啊,那又怎么了?」
「我心跳得好厉害。备人觉得怎么样呢?」
「那只是为了治疗罢了,我没有特别的想法。」
「话是这么说没错……对不起,没事了。」
听到备人斩钉截铁地这么一口咬定,梅儿不禁悲从中来,不过两人现在的关系说穿了就是这样吧。她只好接受了。谁教自己是个失职的妻子,不仅要求丈夫接受自己无理的任性,还因为这种事情闹别扭。
梅儿重振精神低头行了一礼后,便逃也似地率先在巷弄中前进。就在这个时候……
「等一下,梅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备人叫住了梅儿。
当她好奇地回过头去时,备人的脸就在眼前。
还来不及惊讶,他的嘴唇已经逼近而来。然后——就这样堵住了梅儿的双唇。
「!」
时间只有短短两秒钟,过程中只发生了这件事情。
备人立刻把脸拉开,然后也不正眼看梅儿,非常刻意地清著嗓子断言:
「真正的接吻就像这样子,要在无关治疗的情况下做才对吧。」
「…………」
把恍惚的梅儿搁在一旁,备人再度逃也似地迈开步伐。等到发现时,他又换回原本的语气了。
「听好了,谬得兵全都不能指望。你也要出力喔。」
「…………」
「喂,别发呆。走啰。」
过了一会儿,梅儿总算回过神来。虽然心情还是很浮躁,但喜悦之情却逐渐翻腾涌现。
「是!现在我鼓起干劲了!」
梅儿心想:现在的自己可以抵过几十个谬得兵。
这个吻远比刚才要来得轻,时间也更为短促。
不过感受却比刚才要美妙个好几倍。
7
备人他们赶到时,闯入北门的大批亚人们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四周散落著遭到斩首的亚人尸骸,军团早已开始进行清洁作业。负责指挥的当然是拜耳巴卡队。
南门的敌军似乎撤退了,于是他们才急忙赶回来。格尼西切撤退后,手下的傀儡们恐怕也放弃进犯了吧。
「我们晚了一步。真是白紧张了……」
虽然梅儿这么低声呢喃,语气却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居民无人死伤,士兵也只有几人受了轻伤……不愧是拜耳巴卡队,大门被攻破后还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应变处置。」
「不,这些恐怕都是云雀杀的吧。」
「咦?」
「看亚人的尸体就知道了。头颅的断面十分乾净俐落,而且只有那家伙知道斩首这种处理方式。」
尽管状况不佳,她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四百只亚人……「历代最强女忍者」的呼声果然不是虚有其名啊。
(结果跟我比起来,那像伙对那托亚更有贡献吧?虽然人家是把北门托付给我啦……)
总之,这下跟云雀就互不相欠了。限定一晚的战斗结束后,自己跟她将再度变回竞争对手的关系。
虽然有点惋惜,但沉溺于感伤也无济于事。争夺首领宝座的忍者们注定背负著这个宿命。
「那么我先回牢房了。备人今晚也累了吧,请好好休息喔。」
这么说完,梅儿便准备离去。不过备人立刻抓著梅儿的手挽留她。
她好奇地回过头来,可是备人却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因为唇上还残留著刚才接吻时的触感。
「怎么了?备人。」
「犯人游戏已经玩够了吧,我要向团长坦承一切。」
「咦……」
「之后格尼西切应该也会认真攻打过来才对。你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实在太不方便了。」
梅儿老实地露出犹豫的表情。可是备人不能再让她关在那种连『洗手间』都没办法好好上的地方了。
是否公开谬得等人倒戈的事实就交给拜耳巴卡决定。当然,备人也会揭穿云雀的罪行,不过团长一定能够谅解吧。
虽然时间不长,但备人一直都很仔细地观察拜耳巴卡这号人物。想必他会最优先考虑那托亚的防卫而做出裁决,不为眼前这些表象所困。
「不过说出真相的话,云雀小姐会……」
「得知云雀今晚的活跃表现后,团长自然也不会对她不利。就这层意义上来看,现在堪称是开诚布公的最佳『时机』呢。」
「如果我不是犯人的话,那托亚的隐忧就无法化解啊。」
「背信者一案本来就是这个城市的问题。你搞错应该重视的事情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讨伐【龙公】啊。」
「…………」
「作为妻子,你应该先消除我的担忧。这也跟保护城市息息相关喔。」
「……我明白了。」
梅儿沮丧地垮下肩膀轻轻点头。当备人用围巾擦拭著梅儿被雨淋湿的脸时——
(啊,是团长。)
拜耳巴卡正好朝这边走来。
看来他好像刚回北门的样子。想必那位老将一定留在南门持续警戒到最后吧。
部队长们立刻冲上前去,在拜耳巴卡面前立定站好。
「团长!尽管让亚人突破了北门,我们最后还是成功守住了!」
「敌人悉数歼灭!虽然【龙公】曾经现身,但也顺利击退了!与格尼西切交手的是新来的少年——」
「我知道。是备人吧。」
听到拜耳巴卡意外提到自己的名字,备人立刻迈步走到他身边。
「团长啊,方便打扰一下吗?」
注意到备人后,部队长们随即让出一条路。看到尾随备人的梅儿,他们突然紧张了起来。不过团长一出声制止,他们便乖乖退下了。
「备人,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呢,我得谢谢你才行。」
见拜耳巴卡露出笑容致谢,备人迅速地摇了摇头。
「不,让敌人入侵城市是我的失误。我必须为此道歉才行。」
「说这什么话。你不是挺身反抗了【龙公】吗?我没有道理要责怪你。」
「非常感谢你的体谅。对了,团长。关于战斗前跟你提过的事情。」
「嗯?」
「我说战斗结束后有话要跟你说。」
「啊啊,你确实这么说过……什么事?」
面对伸手捻胡的拜耳巴卡,备人准备再度开口切入正题。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梅儿主动站出来向团长深深低下了头。
「对不起,拜耳巴卡团长。我擅自离开了牢房。」
「你……」
「您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一想到应该先保护那托亚,就算知道这么做很乱来,我还是忍不住行动了。」
「虽然我赞许诚实以告的行径,但你得更明白自己的立场才行。」
拜耳巴卡冷淡地这么说完,接著以严厉的目光锁定了备人。
「备人,你要说的话跟她的待遇有关吗?」
「正是如此。关于副长等人遇害一案,其实我有件事情瞒著团长。那就是——」
当备人正打算接著说下去时,又有人插嘴打断了他。
「——是我杀了谬得他们。」
听了这句话,所有人都惊讶地回过头去。
不出所料,在那里的果然是消失的黑衣女忍者。
「云、云雀小姐……?」
云雀无视困惑的梅儿,径自站到拜耳巴卡面前。
「那不是餐厅的服务生吗?」「嗯,印象中好像叫做小忍……」「可是她给人的感觉……」周围可以听见部队长们七嘴八舌地低声交谈。
也难怪他们会有这种反应。毕竟云雀已经卸下假面具,完全恢复忍者的原貌了。
「你说你杀了谬得他们?」
面对拜耳巴卡的质问,云雀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没错。军团调查得太随便了。那女孩跟事件无关……只是碰巧出现在现场而已。」
「就算人是你杀的好了,理由又是什么呢。」
「只能说是我个人的因素吧。」
见云雀粗鲁地这么断言,梅儿连忙插嘴说:
「拜耳巴卡团长!虽然这事难以启齿……其实谬得先生他们是背信者。」
「…………」
「他们定期绑架居民献给格尼西切。这就是……那托亚『神隐事件』的真相。」
「你说背信者?」
拜耳巴卡与部队长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银发少女对著他们死命地接著说:
「杀人现场应该有位昏倒的年轻女性才对。她不就是被谬得先生他们带走的吗?」
拜耳巴卡确认似地将视线投向部队长们。
其中一人见状,脸色苍白地答道:
「她确实指证说『谬得副长找我出去。我在巷子里走了一会儿,突然间就失去意识了』。不过好像没有针对被找出去一事详加追问的样子……」
「是要把她当成格尼西切的供品吗?」
当老将低声沉吟时,备人也趁势逼近了一步。
「团长啊,要信不信随便你。不过格尼西切为何突然袭击城市……这你又要如何解释呢?」
「…………」
「【龙公】曾经问我『是你们杀了谬得吗?』。因为祭品一直都不送来,他恐怕早已意识到背信者们的死亡了吧。」
「所以——才会有今晚的袭击。」
「正是如此。那托亚的和平已经是过去式了。」
剎那间,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周围的士兵们匆忙地来回走动搬运亚人的尸体。在这之中,只有备人他们几个人彷佛时间静止般伫立不动。
「团长啊,你认为那边那个女人没必要多管闲事杀了副长他们吗?」
「…………」
「你认为应该继续暗地里牺牲居民好维持和平吗?」
「…………」
「我不这么认为,与其对【龙公】献祭,不如打倒他要来得好,这个使命——就有我们来扛吧。」
彷佛赞同备人的宣告般,梅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拜耳巴卡等人缄默不语,各自一动也不动地看著地面。另一方面,云雀则是置身事外地撇头看旁边。
郁闷的沉默维持了大约十秒钟后。
拜耳巴卡终于抬头提出迟来的疑问。
「备人啊,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们是忍者,乃潜伏阴影、藏身暗处、讨伐敌人之人。」
「忍、者?」
「基于个人的因素,我们正周游大陆猎补龙人。支配东部的【龙公】塞尔萨莱,以及南部的【龙公】佩尔达都已经被我们打倒了。」
拜耳巴卡等人惊愕地瞪大双眼。面对这样的他们,备人又重复了一次「要信不信随便你们」。
「……团长,我们答应吧。」
不久,其中一位部队长毅然决然地说。印象中这位老兵好像是叫做洛基斯。
「无论真相为何,村子遇袭毕竟是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士兵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战斗吧!」
接著另一位部队长也响应著说:
「如果那托亚的和平是背信者带来的,那就不能称作和平!况且打倒过【龙公】的人如今就在这里!我们应该挺身反抗才对!」
默默地听完这些话后,拜耳巴卡突然破颜而笑。
「真是的……在漫长的人生当中,我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震惊呢。」
摇晃著肩甲笑了一会儿,老将随即笔直地注视著备人。
「我知道了。谬得一案我会重新调查。如果背信者当真存在,或许还有其他同伙也不一定。」
「那么梅儿的待遇呢?」
「很遗憾,你们还没洗清嫌疑。不过我不会叫她再进牢房了。你们三人暂时在自己房间待命,外出时要有士兵随行监视……这样可以接受吗?」
「吃饭怎么办?」
「饭会直接送到房间,早午晚共三次。」
「那是餐厅的饭吗?」
「嗯?没错,是餐厅的饭。」
「好,瞭解。」
既然梅儿被释放了,用餐也获得保障,自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用工作就有饭吃反而算是高于士兵的优厚待遇。
「那么今晚你们可以休息了。我会尽快调查。要是查出些什么的话,我也会让你们知道。」
最后这么说完,拜耳巴卡等人便离开处理善后去了。
备人他们三人随即在一位部队长的陪同下前往宿舍。
(我也能用宿舍的房间吗?今天好想大睡一场啊……)
不过才走没多久。
云雀突然脚步踉跄,双腿一软当场倒下。
「云雀小姐。」
梅儿及时反应,从旁边搀扶著她的身体。
「你没事吧?云雀小姐!」
云雀恐怕连走路的体力都耗尽了吧。她不仅施展了《灵仙》,还当诱饵引开格尼西切,甚至歼灭了四百只亚人……仔细一想,之前能泰然处之反而才显得奇怪。
「……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请抓住我的肩膀。」
梅儿不容分说地挑起云雀其中一只手。
她的烂好人个性在这种时候尤其难能可贵。如果出手帮忙的是备人,云雀恐怕会坚持拒绝吧。
「云雀小姐,谢谢你。」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指你保护了那托亚呀。而且你还在拜耳巴卡团长面前袒护我呢。」
的确,这点也让备人感到很在意。
云雀为什么故意现身说「自己杀了谬得他们」呢?在如此疲惫不堪的状态下,她有必要出面主张「梅儿是局外人」吗?
(总不可能是因为个性耿直的关系吧。云雀那家伙……莫非真的只是来帮梅儿辩护?我不在的时候,这些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视狐疑的备人,两人挨著彼此再度迈开步伐。在旁人看来,忍者装与女侍服的搭配有种『超现实』的感觉。
「云雀小姐,回房后我来泡红茶。你要好好暖暖身子再睡。」
「红茶啊……听起来不错。」
「不过,你不能再用汤匙抵著我喔。那样对心脏有害呢。」
「……真是可惜啊。」
令人惊讶的是,那个云雀居然露出了笑容。
看到这样的她,银发少女也开心地回以微笑。
「云雀小姐,我还在等你当时的回覆。」
「…………」
「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小孩的事情另外再讨论吧。」
「我现在不太想思考呢……」
「不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受不了……真教人笑不出来。」
妻子与宿敌亲昵地交谈著。她们营造出专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允许备人介入其中。
(云雀竟然对村外的人敞开心胸,这实在是太稀奇了。)
……仔细一想,当初备人跟梅儿好像也特别投缘。
难不成她有吸引忍者的天赋吗?如果梅儿当上首领的话,村子说不定能经营得很顺利呢……
(不行,我累得开始无法正常思考了。手也好痛……)
备人先把两人搁在一旁,径自向前迈进。
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完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