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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2 / 2)


鲁•罗瓦面色这么凝重地来叫我们,为的不可能是喜事。难道会是王子们才刚和解又产生裂痕了吗?心里不停地往坏的方面想。



但鲁•罗瓦的回答颇为费解。



「劳兹本的大教堂,来了个特别的客人。」



在这么广阔的田野中央明明不会有别人听见,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劳兹本那种大城的大教堂,常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说『我是某某大帝转世』,或是『背负神亲自下达的重大使命』之类的。」



哒哒的轻快马蹄声,衬托出我与缪里的异样沉默。而且这份沉默,是因为我们知道世上有几个人会说出这种惊天之语。



「他说了什么?」



总不会自称是狼的化身吧。而鲁•罗瓦对紧张的我说:



「他说他是教廷的使者,要和王族会面。」



听起来不像非人之人,让我们松了口气,但不安仍在。坐在我前面,夹在抓缰绳的手之间的缪里扭身问:



「他有要找迦南小弟吗?」



迦南是在教廷中枢服务的人,来到与教会敌对的王国可说是背叛行为。



奇怪的是,这时候来的应该是异端审讯官,必然会用更阴险的手段搜索迦南,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堂而皇之地到大教堂找人。



那么,会是迦南的朋友有急事要找他吗?感觉还是不对。迦南是个行事聪明周到的人,一定会安排好联络方式。



「他不像是异端审讯官,也不像迦南阁下的朋友。而且我想,他们根本无关。因为这个怪异的访客,怀里摆了个雕工细到教人赞叹的香炉。」



「香炉?」



缪里不解反问,我则是吞了吞口水。



「身负秘密任务的使者,常会带这种信物在身上。」



这立刻勾起缪里的兴趣,收起的狼耳狼尾都快跑出来了。



「对敌人隐瞒身分,有时也会难以对传话目标证明自己是真正的使者。所以藏一个与穷酸旅装明显不相衬的贵重物品,让对方知道可以信任。我在纽希拉就见过几次这样的人来找泡温泉的贵客。」



热爱冒险故事的缪里听得鼻孔大张,挺直背脊。



「正是这种感觉。大教堂的亚基涅主教立刻就去找海兰陛下谈这件事,而其他人在这段时间把香炉调查过一遍,认为很可能是出自常接教廷生意的知名工坊之手。找去鉴定的伊弗小姐也是相同看法。」



也就是无法完全信任,但他的确十分可能是教廷的使者。



「金毛有见他吗?」



「见是见过了。」



含糊的说法颇令人在意。难道会是他碰巧在路边捡了个高级香炉,就以为神降大任于他了?



「总之,这个人实在可疑到不行,所以就先把他送进大教堂的地牢里了。不过在栅栏后面,他还是一样说些夸张到不行的鬼话。」



会是神的意旨,还是大魔法师般的诅咒呢。



缪里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



而鲁•罗瓦的回答是──



「他只说要请黎明枢机参加大公会议,其他的问什么都绝口不提。」



「……」



马像是在躲路边石头,差点把我晃下去。



不。见到缪里不知何时替我抓住了缰绳,我才发现是我恍神到甚至忘了呼吸。



「大公……会议?」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只见平时诙谐的鲁•罗瓦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在牢房里的人,要如何用最少的字震愕海兰呢。



这旅人的话,可说是比怀中香炉更贵重的金言。



「喂,大哥哥!」



缪里用手肘顶了顶我的腹侧,转头过来,表情不太高兴。大概是因为有听没有懂。



可是对知道的人来说,这却是个令人发毛的词。



地牢里的人物若真是发疯或想胡闹,也未免太懂教会组织的事了。



「海兰殿下怕这是暗处敌人的圈套,下令必须装作没这回事,所以──」



鲁•罗瓦这么说时,不满于无法参与话题的缪里发现前方出现建筑物。



「她不把你叫到耳目众多的劳兹本,是认为在从王宫回来的路上和两位见面会比较妥当。」



马头所指之处,是一栋兀立于广大田野之间的乡村风宅邸。在劳兹本和纽希拉都没有这种独特的大型建筑,不仅可供大家庭居住,还有足以储存大量农作物和家畜的仓库。



小村小镇没有能同时容纳多名随从的楼房,王族旅行时经常选择这类建筑。且孤零零地座落在牧草地上,宵小也难以接近。



门前已拴了几匹马,还竖了好几面王族的羊纹旗。几个持枪士兵发现我们就上前来问话,鲁•罗瓦应对如流。仔细一看,门前的旗帜分成三种,除了现任王室以外,还有王室相关成员──一种是海兰的,还有一种大概是克里凡多王子的吧。才觉得怎么没大王子的,鲁•罗瓦就告诉我身为王储的大王子在宴会一结束就先出城了。和原本阋墙的弟弟和解以后,便需要安抚恐将不满于此的势力等,有多不胜数的掌权者工作等着处理。



「鲁•罗瓦先生到了。」



木制的大型双开门后,是极为宽敞的挑高大厅。



厨房与客厅没有隔开,直接用厨灶当火炉取暖,还有几张酒馆那样的长桌。农具竖在墙边,空气里夹杂着家畜的味道。看来同一个屋檐下的隔间另一边,即是羊和马的畜舍。



平时围桌而席,聊作物或牧草生长情形,耕作状况的农民,现在换成了一身轻甲的旅装士兵,以及绑架风波时见过的贵族子弟,而克里凡多和海兰就在他们中间。



「来啦?」



克里凡多起身并对旁人点个头,他们就陆续离开宅邸。



这宅邸是直接露出天井和横梁的开放式设计,随行者出去以后,空旷得令人忐忑。



「说过了吗?」



「大致解释过了。」



鲁•罗瓦回答海兰,克里凡多接下去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了。这位来到大教堂的访客只淡淡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像贝壳一样再也不开口。简直就像被诅咒的候鸟,只说灾难即将降临以后就死去的那个传说一样。」



克里凡多晦气地这么说之后,海兰叹了口气。



「总之,枢机阁下、鲁•罗瓦阁下,都先坐吧。当然,圣女小姐也请坐。」



海兰给缪里的笑容,或许是当下唯一的宽慰。



鲁•罗瓦一面请我就座,一面灵活地挪动他硕大的身子,替克里凡多和海兰斟酒,并为我和缪里准备没有酒精的果汁才坐。



「首先呢,多亏了各位的努力,我们国内总算是团结一致了。在这里我要郑重地感谢各位。」



海兰如此起头后,克里凡多也举起啤酒杯说:



「舍妹能在劳兹本举办这么大的盛会,能力当然是值得赞赏,不过这骑枪术比赛实在是太绝了。当双方又是枪又是盾地打得昏天暗地以后,大家都认为感情不好的兄弟丢下了剑,像孩子一样打成一团了!最后两边都满脸鼻血泥土,鼻青脸肿地走出来,互相夸赞对方。还有怎样的和解比这种方式更好的呢?」



有人生来无法继承王位,也有人生来就被人讥笑除了等着继位外一无是处。身为王储的第一王子虽是个纤瘦的俊美青年,肚里的苦水却不输克里凡多。



外表与性格皆不同的两名王子形同油水之分,在任何场合握手言和,想必都很不自然。



但若是可以不顾身分地位,像延长童年般纯靠蛮力互殴的场合上,就不在此限了。



缪里开心到跳上栅栏,就是因为这两位老大不小的王子不顾颜面地把心里的不满全倾吐出来,全心全意地扭打起来。其中没有宫廷权谋,阴谋诡计介入的余地。



海兰面有疲色但不显得累,就是这个缘故吧。



「圣女小姐替我们挥手喝采,也来得正是时候。那让在场每个人都知道,那是笑得出来的打架。」



克里凡多面对缪里说道。我想这个野丫头应该没那么深谋远虑,不过那场架的确有可能打出怨气来。



缪里被夸得心花怒放,高高挺起胸膛。



「所以我啊,觉得十分有可能是教会听说了那场比赛而开始急了,所以派人过来。」



话题接上了找我来的理由。



「他说大公会议是吧?」



即使支开了闲杂人等,我仍压低声音。



海兰重叹一声,表情是不知所措。



「我到现在还是很怀疑,觉得说不定是原本想趁王国内乱牟利的贵族在垂死挣扎。觉得王国的良心黎明枢机是个麻烦,所以假大陆之手排除障碍。」



觉得有道理而点头时,克里凡多说:



「不过我觉得应该答应才对。」



海兰和克里凡多像是对此曾有争论。而缪里依然不懂话题核心的大公会议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我身边生闷气。于是我替她问起,也顺便确认我没误会。



「那个人确定是说大公会议没错吧?」



意见相左的两名王族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我清咳一声,小心架构言词为缪里解释,以免造成误解。



「我想两位都很清楚,大公会议是教会中权威最高的会议,会议结果连教宗都非得遵从不可。如果我没记错,前次召开大约是八十年前,主题是与异教徒的战争。」



教会组织虽是以教宗为顶点的金字塔结构,但仍有许多举世闻名的大神学家、领地大可敌国的大修道院、血缘与俗世掌权者密不可分的有力大主教等权威分散在外,并不是团结无间。



存有异心、利害关系对立的人多得是,和俗世一样需要持续掌控。



可是关于信仰的大问题,并不是战争赢家说了算。教会中的是非,必须根据圣经来决定。



以和平方式执行此一原则的系统,即是大公会议。这会影响到散布于世界各地的教会组织该遵行的方向,而且权威最高的教宗也不得违逆会议决定,所以很少召开。



而那位可疑的旅人说,要请黎明枢机参加大公会议。



这其中有几个大问题。



「第一,教廷真的要召开大公会议吗?」



「我觉得是真的。」



克里凡多在胸前盘起粗壮的手臂,不服地说。



「因为我和大哥联手了,王国坚若磐石。这样一来,教会将在这场纷争里真正地落于劣势,所以想用大公会议取得共识。」



我也因为王国排除内忧,考虑缪里的建议周游大陆,所以明白克里凡多的意思。



「我倒是很怀疑。召开大公会议,就等于教会把这场纷争正式认定为足以左右教会历史的大问题。而且大公会议真的就是会议,将给予世界各地的圣职人员正式发言的机会。音量会大到变得像百家争鸣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海兰说得有条不紊,可见是经过反覆考量的结果。稍停片刻后,她再补一句:



「我不认为教宗敢打开这么可怕的盒子。」



这是慎重为上的为政者观点吧。



不将问题视为问题就没有问题,是掌权者的惯用伎俩。



教会内部对这场纷争的看法不可能统一,所以等同教会黑暗面的教宗等首脑阶级,多半会认为召开大公会议是自掘坟墓。



这想法我也能理解。



「如果说两位的想法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话,那就是为什么要邀请我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懂。」



我只是小有名气,连圣职人员都不是。



存续千年的教会,邀请我参加或将影响千年之远的大公会议?有点难以想像。



而且我还显然是教会的敌人。



「对于这点,我觉得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克里凡多如此说道。



「你是觉得这只会是坏事吧?」



经克里凡多一问,海兰按着稍乱的金色浏海点了头。



「我想这一定是陷阱,就算这场大公会议是神的意旨也一样。他们不必多费唇舌争论,只要把你引出来,在路上埋伏就够了。就算不埋伏,也能用口水把你淹死。想要功勋的,可不只是贵族而已。」



大主教们将为了争功晋级,在辩论上刁难教会之敌黎明枢机,而不是为了是非。只要驳倒教会之敌抢下大功,就能扶摇直上。



没继承权而过了不少苦日子的海兰,很清楚权力走廊就是这么回事吧。



可是克里凡多对这样的想法不予苟同,觉得太负面了。



缪里当然绷起了嘴,赌上自己的牙不让那种事发生。



开口的是克里凡多。



「的确,这十分有可能是教宗他们的陷阱。但就算如此,这件事意义重大,我认为应该接受。」



统率众多贵族子弟的克里凡多很惯于演说的样子,彻底吸引听众的注意后继续说:



「教会里应该也有不少企盼改革的人。听说教宗那边想召开大公会议以后,这些人也会用尽智慧来获得黎明枢机的协助吧?即使教宗那边准备偷袭,要是有情报泄漏出来,我们就能做好准备。」



若是在不久之前,我还会觉得这是一厢情愿。



但如今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希望净化教会内部,无惧于被人视为叛徒的人来到这里。认为对方里面也有同志,绝不是痴人说梦。



由此说来,放弃这个机会等于是捻碎教会自净的幼苗。



然而这两位王族各有道理,很难支持任何一方。



「到头来,还是得先确认大公会议的真伪,不然都不用说了。」



鲁•罗瓦大概是看双方意见都说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口。



「我已经派急信请迦南阁下赶回来了。有了他的协助,我们应该能得到一些有力的情报。还可以帮我们看看地牢里的可疑人物究竟是不是真的使者,或请教廷里的同伴帮我们牵线。这毕竟是大公会议,不是说明天要办就办得成的。没必要急着下结论。」



大公会议让海兰的表情好比威胁逼到眼前一样。我也赞成鲁•罗瓦的意见。



「大公会议也把我吓了一跳,可是它在教会历史上是将近百年才会有一次的事,所以……」



我边说边整理思绪,扫视海兰、克里凡多、鲁•罗瓦和缪里才说:



「现在王国团结一心,无论是攻是守,都不能停下我们的手和脚步。散布圣经译本的计画上,现在是有些问题,但仍在进展。我们没必要太害怕大公会议,因为神一定站在我们这边。」



除缪里以外,每个人都慢慢点了头。



还是难以加入话题而不太甘心的她没有用喉咙吼叫,而是用肚子大声抗议。



「你喔……」



被我一怨,缪里就把头甩一边去。



这一幕让海兰放下紧张笑了笑,站起来说:



「好几天没见了,来吃点好吃的吧。」



见缪里对海兰堆出满面笑容,身旁的我不禁叹息。



享受豪华午餐时,不停有邻近的有力人士听说王族在回宫路上来到这里休息而来拜会。



他们几乎是村长或庄园管理人,有的还拜托他们仲裁土地纠纷。还有几个远离大城,孤立的小教堂人士战战兢兢地谒见。



而每次海兰都端正坐姿,诚心应对。



「哎呀,真服了你。」



克里凡多用削尖的小树枝剔牙缝间的肉屑,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海兰。



「叔叔,你不工作啊?」



缪里现在啃的就是其中一位村长呈献的蜂巢,里头全是蜜。听她这么说,克里凡多尴尬地笑。



「不小心绑走你哥哥的事,能请你息怒了吗?」



已有些白发的鲁•罗瓦当然不介意缪里叫他叔叔,可是克里凡多仍有所排斥。



有地位的人常会刻意蓄胡来营造威严,但克里凡多虽是王族,实际上还是跟缪里说的一样,是个外表看似大人的捣蛋鬼吧。



「人家都把我当孤狼看。他们拜托的那些事,都会来到人面广,善于交涉的人底下。来求助于我的,大多是无处可去的人。」



毕竟地位高并不等于民望高。



然而克里凡多的坏名声,感觉大部分是来自旁人的误解就是了。



「总之有好有坏啦。要是我坐上王位,王国恐怕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



这比喻逗得缪里咯咯笑。



「不过我呢,就是因为跟这个认真但心里灰暗的妹妹,还有不得不板起一张铁面皮的大哥不一样,所以能陪你们追那种荒唐事。」



克里凡多说完歪唇一笑时,午餐后出去透会儿气的鲁•罗瓦回来了。手上提着盐渍猪油和酒,大概是跟当地人买的。不是因为午餐不够吃,而是为了找点东西配荒唐话题。



「我在鲁•罗瓦阁下的协助下,和大哥说了新大陆的事。找你们过来不只是为了大公会议,也是打算早点谈这件事。」



缪里不只对甜食来者不拒,对盐和油脂也十分热爱,马上就拿了一片盐渍猪油。



「可是大哥哥,诺德斯通爷爷去找国王请愿的时候,不是不被当一回事吗?」



独自追寻新大陆的孤僻老贵族诺德斯通,曾为航向新大陆请求王宫拨款建立船队。



结果为何,与他同行的羊之化身伊蕾妮雅已透过伊弗告诉我们了。



「王储认真听过这荒唐事之后,大概是觉得不成体统吧,只好把他们赶走了。」



克里凡多喝口酒,舔舔指头上的猪油。



「不过呢,大哥其实知道新大陆的意义。无论是在能够吸引我们这些不满分子的注意力上,还是解决教会问题上,他都给出相当正面的评价。」



「多亏于此,我在劳兹本打听起来也轻松多了。」



用猪油润过嘴以后,鲁•罗瓦往我看来。



「然而结果并不乐观,而且听说过新大陆的奇人,也顶多是在古帝国时期的故事里见过而已。」



「这样一来,事情自然会往挖掘古帝国历史的方向走。」



「大海另一边说不定有个谁也没见过的大陆这种事,已经近乎神话了。对教会来说,任何神话都是异教的故事,随着帝国毁灭,他们也把这些故事全当成了异端。」



最后变成只会在喝酒时拿来闲扯的荒唐事。



会相信的,只有少部分怪人异客,或是能够接触古帝国知识的炼金术师了。



「事情如寇尔先生所见,如果要追寻新大陆,只能到教会权力所不及的地区寻找古帝国的书籍了。也就是要到沙漠地区去。」



缪里像是把这当成寻宝冒险,听得眼睛发亮,鼻孔喷气。



「听鲁•罗瓦阁下这么说之后,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我这多得是愿意出国冒险的人。」



在没有战争的和平时代,剑术与骑术再好也开拓不了成功之道。



克里凡多王子底下就是挤满了这样的贵族子弟。而对于身边直点头的缪里,我只有叹息。



「然后大公会议的事就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



克里凡多说得像天降甘霖,双手还向天高举,而鲁•罗瓦又接下去:



「沙漠地区还保留着古帝国的知识。这话题或许能让我们非常心动,但这不是能差人去办的事。必须让有专门知识跟热情的人亲自走访才行。」



「这位鲁•罗瓦阁下和我们那些人本来还在谈接下这重责大任,结果大公会议凭空冒出来,就先搁着了。」



这大公会议实在太过诡异,不是能置之不理,跑去沙漠地区寻宝的事。



「舍妹说得对,这大公会议有可能是希望王国内乱的贵族设下的诡计。因此,我这样的人留在王国里,对你们也有帮助。」



克里凡多对贵族间复杂的争权夺利不屑一顾,似乎看不顺眼就会举剑杀过去。有这样的人协助,不肖之徒也不容易瞒天过海。



克里凡多的粗犷印象并不是坏事,全看如何运用。



「假如会议是真的,我留在寇尔先生身边也比较有帮助。」



鲁•罗瓦是专卖贵重书籍的商人,顾客当然大多是有钱人。



除了大贵族外,其中想必不乏领地广大的圣职人员。当我们陷入大公会议的风暴时,应该能替我们找个可靠的援手。



「当然,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到沙漠去。」



克里凡多看着我这边说,实际上是在告诫缪里吧。冒险让她兴奋得膝盖蹭来蹭去。说不定他真的很介意缪里叫他叔叔。



「放心。对我来说,直接到沙漠地区去也有点太急了。」



我将视线从瞪大眼睛的缪里移开,接着说:



「我现在想的是,既然内乱已经解决,那我们应该在这场抗争中跨出新的一步,直接到大陆去。」



这时缪里憋到受不了,终于插嘴了。



「在大陆把事情都做完,然后到沙漠地区去不就好了!」



说得像这样就有双倍冒险一样。



「缪里你听好,我们现在连沙漠地区究竟有多远都不知道,更重要的是现况迷蒙不清。别说去沙漠地区了,光是去大陆都要再三检讨才行。」



我用手推开缪里吼噜噜叫的脸。鲁•罗瓦看得呵呵笑,回答:



「不用急。等迦南先生回来,状况就会明朗很多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



见缪里说得像要咬人一样,鲁•罗瓦更是捧腹大笑。接着像告诉她秘密咒语一样把脸凑过去说:



「去沙漠地区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事前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了,我们没时间等那么久。」



缪里立刻瘪起了嘴,等他下一句话。鲁•罗瓦会这么善于应付小孩,或许是因为他也有颗赤子之心吧。



「不只是粮食、装备和地图,还要跟去过沙漠的人探听旅途上的消息。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能替我们翻译沙漠地区语言的人。」



「这样啊……也对。可是这全都能靠伊弗姊姊的人解决吧?」



毫不怀疑伊弗会愿意协助,大概是因为她容易受人疼爱的少女特权。



「鲁•罗瓦先生的意思,是需要看得懂沙漠地区专门书籍的人,或是能懂古帝国文字的人,是吗?」



在眉头大皱,摆明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的缪里面前,我向鲁•罗瓦征求同意。



「正是。毕竟我们要找的是古帝国时期的童话故事。」



这个人不只要有愿意前往沙漠的勇气,还要懂当地语言,甚至精通古帝国文字,且具有专门知识,找得出新大陆等相关轶事的书籍。这世上究竟会有几个呢。



「当然,也是可以把必须技能拆开,个别请人负责这样……」



「可是这样队伍会很大,而且话传多了容易失真。」



鲁•罗瓦对克里凡多点点头。



「不过呢,说不定迦南先生会知道要上哪找这种人才。」



在教廷迷宫般的书库里,说不定正好有人具有这种特异知识。



识字的人少,懂专门知识的更少。再加上需与新大陆相关就更有限了,更何况还要懂得沙漠地区的语言和古帝国文字。



「别担心。所谓『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嘛,寇尔先生。」



是我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吗。



鲁•罗瓦引用圣经,使我抬头苦笑。



「讨厌!到底要怎样才能去沙漠地区啊!」



几乎扑到长桌上的缪里,叫得比平时还要大声。



将继承王位的大哥,与问题儿童次子的和解,似乎对王国的贵族社会造成不小的震撼。海兰和克里凡多都还得赶路,待谒见者告一段落便下令启程。



看来宅邸里特别空荡不是因乡村特有的宽敞格局,而是准备随时启程的缘故。



「可爱的人儿呀,想到我俩又要暂时分别,心里就像开了个洞似的。」



海兰说着这般夸张的话拥抱缪里。那像是从宫廷诗人学来的台词,缪里嗤嗤笑着背出来。



手放开以后,海兰的表情遗憾到极点,可见那段台词里的感情并不是演技好。而她像是知道恋恋不舍会连带影响缪里的心情,断然转向我说:



「迦南阁下那边,留在大教堂的克拉克阁下会替我们联系。船是伊弗商行在安排,应该不必担心迦南阁下的安全。我也有请他只透过伊弗商行联络我了。」



「知道了。和迦南先生谈过以后,我再通知您结果。」



「麻烦了。」



海兰向前来报告准备好启程的士兵应声后,又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忘了谈。那双耿直王族的蓝眼睛,注视着我和缪里。



「那些求婚信,烧掉也没关系喔。」



我不知道海兰有多认真,视线倒是坚定得很。



往旁边一看,缪里人小鬼大地挺高了胸膛。



「大哥哥的妒火很旺,可以烧得很干净喔。」



(插图010)



我是很想说自己哪里嫉妒了,可是说了也没用,于是作罢。



「这样我就放心了。」



海兰笑了笑,转头看看先动身的克里凡多一行,再看看我们。



「你的话给了我不少勇气。没错,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停下脚步。」



我对眼神真挚的海兰颔首,她浅浅一笑,披上大衣示意启程。上马后,她的告别很简单,只是轻轻挥手而已。



目送海兰一行离去时,缪里拍拍我的手。



「……做什么?」



「没~事~」



她自己证明究竟是谁嫉妒谁之后,我也算出了口闷气。



「我们也回去吧。现在还能在天黑以前回到修道院。」



「咦~!不是回城里吗?鲁•罗瓦叔叔都回城了。」



「要进城,也得先知会夏珑一声才行吧?你借的柴刀还没还呢。」



缪里看看腰间,表情颇为无奈。



「我看这是她的圈套吧。逼我们不得不回修道院,这样就能叫我们帮忙整理货物了。」



「不会吧。」



苦笑归苦笑,凭夏珑的机智倒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缪里老爱说夏珑的不是,但夏珑总是胜她一筹。



「去沙漠地区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耶……」



缪里念念有词地和我一起上马。



「在工坊里忙的强,应该至少知道教廷所在的南方国家怎么走喔。」



狼耳忽然跳出来,大概是人一下子走光而松懈了。



「缪里,耳朵。」



我戳戳她脑袋,她就猫咪洗脸似的把耳朵抚平。一副屁股痒的样子,是等不及想去沙漠地区了吧。



「新的旅行……新的旅行!」



「好好好。」



「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脚步吗!」



缪里坐在我拉缰绳的手之间,却好像随时会跑掉一样。



领头的鲁•罗瓦像是听见了缪里的叫嚷,从背影都看得出在笑。



「沙漠地区啊……大哥哥大哥哥,我那个地图里有画到吗?」



「不太确定耶。」



「爹娘他们应该没去过吧?」



「这个嘛,大概吧。」



「那那那这样的话……」



回答着问不完的问题,在马背上晃到太阳开始往草原彼端坠落时,我们来到通往劳兹本跟修道院的岔路上,与鲁•罗瓦告别。



缪里似乎也问累了,心不在焉地玩弄马鬃。忽然间,我觉得我和缪里好像很久没独处了。



不禁想起她上午说的,「如果大哥哥说什么都要跟我单独旅行」那些话。



「的确是挺不错的。」



脱口而出的呢喃使她不解地回头看。



背着西沉的夕阳,我们一步步往染成紫色的天空走去。



我们的大陆周游之旅也是远在天边,而现在我先将这份不甘收在心里,不打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