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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旅行 十三〉(2 / 2)


无路可逃一事,令班长的神情也僵硬了起来。



背后的悬崖当然没有安稳到纵身跳下去还能得救。不但距离海面有数十公尺高,还存在著倾斜面,因此无论起跳前如何助跑,身体都注定会撞上坚硬的岩壁。



「怕什么,只要这一仗赢了就没事了。」



「看我把子弹打进你那教人火大的脸上!」



顺带一提,两位男士交谈时使用的语言,果然还是英文。



就志水那多益五百分级的英语能力而言,两人在讲什么基本上完全一头雾水。正因她对外语多少还有点自信,所以目睹道地英语会话的场面时,受到的冲击是更上一层楼。



班长下定决心,要是能活著回去,一定要更认真学英文。



「…………」



「…………」



维持著举枪互瞄的架式,太郎助与夏威夷衬衫男彼此大眼瞪小眼。



说起前者的状态,膝盖正打颤到藏也藏不住的地步。腋下与胸膛早就渗出带有异味的汗水,衬衫都为之变色。更因长跑导致喉咙乾哑,黏稠的唾液在喉头纠缠,教他随便一小口呼吸都会弄痛支气管。



只有最糟两字可言。



透过准心望见对手的枪口,更增添了内心的焦急。心脏狂跳到疼痛的地步。说不定下一瞬间自己就会中枪。搞不好会就这样死去。这样的紧张感强烈地动摇著太郎助的精神。



「该怎么办才好啊……」



随口咕哝的这句台词,是只有本人听得见的自言自语。



双方都不见动静,胶著状态就这么僵持著。



仔细观察便发现,夏威夷衬衫男的表情亦极为认真。他也在一路长跑之下流得浑身是汗。从额头到颈子,甚至手脚全都被汗所濡湿。斗大汗珠都从下颚啵哒啵达地滴了下来。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一丝动摇,依旧晃也不晃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对手身上。



「…………」



「…………」



简直就像是西部电影中常见的单挑场面一般。只不过,枪早就已经拔了出来。双方就这么错过了开枪的时机,根本不晓得何时扣下扳机才好。而究竟什么时机才是对的,也没有人可以为他们作答。



悬崖下方,距离此处数十公尺的地点,可以听见潮水反覆涨退的平淡音色。潮来潮去的固定节奏,就有如节拍器在摆荡。每当潮水退去一次,双方的紧张度就提升一个层级。



太郎助终于快忍不住想扔掉手上的枪逃离现场了。



就在这样的极度紧张之中,最后的最后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某位凡庸脸不可一世的口吻。那是前天才刚发生的事,在天空,凡庸脸在飞机舱内自信满满地道出的某一节LESSON。



「在我指示的时机往侧面起跳,瞄准女人的脑袋开枪。」



「……嘿嘿,现在没人指示啊,没人啊。」



不行了。



不像是派得上用场。



现在的太郎助感觉也没法靠自己的意识决定时机。这么说来,在上那个LESSON的时候,结果也没有撑到指示真的下来嘛──脑中浮现的是回忆起当时状况的后悔。到头来得到西野夸奖的,是碰巧在现场的陌生女性旅客。



「该死,我真的是逊毙了……」



「怎么啦?瞧你膝盖抖个不停嘛。」



「唔……」



甚至沦落到被迪亚哥给奚落,太郎助的耍帅时光就此下档了。



「能玩到日本小毛头的机会可不多啊。带回店里接客也不错呢。看那种圆饼脸用些有听没有懂的鬼话叫春,教人超兴奋的对吧?我之前在你们那国拍的骨董成人片里头看过喽。」



「……有种。」



只是,纵使如此还是要丑态毕露地拚命,才是这位帅哥近来的信条。



叽哩哩地咬紧牙关,把紧张往肚里吞。



「这家伙是西野迷上的女人。可不能就这样交给你啊。」



「……咦?」



太郎助不经意的呛声。



志水因此被钓出了前所未有的反应。



夹杂在英文里的,似曾相似的只字片语传进了她的耳里。



「那个,西……西野是……」



「就算是我,该干的时候还是会大干一场喔?西野──!」



随著有点狼狈的咆哮,太郎助飞身而出。



大脚踢地朝侧面起跳。枪口瞄准迪亚哥的眉心,手指扣下扳机。一连串举动正符合脑中方才忆起的,某个凡庸脸传授的LESSON。现场同时接连响起了砰磅两次音色不同的枪声。



从未思考过著地问题,不顾后果的这记跳跃,令太郎助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摔在地面上。侧腹遭到强烈撞击的他,狼狈地发出呜咕一声哀号。不晓得是否因肺部遭到压迫,只见他呼吸乱了节奏,一直咳个不停。



「痛……」



才刚这么想,下个瞬间太郎助就按住大腿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中枪了。



透过长裤布料渲染而出的红色液体,正缓缓地在地面晕开。



「塔……塔罗先生!」



志水大惊失色地跑到他身边。



至于目睹一连串光景,嘲笑著眼前对手的,则是迪亚哥。



他依旧保持著双手举枪的姿势,一步也没有动。隔著枪口缓缓飘出的硝烟,同样可以瞥见他那副把人当白痴耍的笑容。



「……嘿、嘿嘿,瞧你这蠢样,死好……」



听见这番低语,志水浑身一颤,注意力全转移到他身上。



太郎助也一样。



「快……快逃!」



帅哥轻拍志水的肩膀。



然后保持倒地的姿势再度举枪。



然而,已经没有再度扣扳机的必要。



「…………」



失去后续发言能力,迪亚哥的身体硬生生倒了下去。



他就这么趴倒在地面上,再也没出现任何动静。



太郎助击出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夏威夷衬衫男的心脏。



「……干掉他……了吗?」



仍旧紧张不已的帅哥自言自语地问道。



「他……他不动了呢……」



「是啊。」



过了一会儿,两人注意到──有大量的血液自倒地男子的下方溢出,积成了一大滩血水。单就这层出血量看来,实在无法教人认为对方还活著。再加上身体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再再都显示男子已经一命呜呼。



「看来这次真的得救啦。」



「是的……」



两人忽地松懈下来。不过考虑到太郎助的负伤,现在也不是能够从容冷静的状况。虽然不及迪亚哥,但中枪的大腿出血程度亦是相当可观。目睹此景的志水,神色仓皇地大喊:



「那个,我……我这就替你的脚进行紧急处置!」



班长脱下身著的开襟毛衣,绑在太郎助的胯下压迫患部。虽然这件是她特地为这趟旅行买下的,十分中意的一款毛衣,但现在的状况由不得说三道四,她的手很自然地动了起来。



「抱歉啊,害你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弄脏衣服。」



「才……才……才不会呢!这种东西要再买几件都有啊!」



「明明是打算救人的,却反过来让人急救,我还早得很吶……」



太郎助显得垂头丧气。



想达成理想,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才没那回事呢!刚……刚才的塔罗先生,真的很帅啊!」



「即使如此,换作是西野,一定能赢得更帅气吧。」



「咦?……西野该不会是,那……那个……」



「啊不,没事,没什么。忘了吧。」



内心大喊不妙,太郎助慌张地打起哈哈。之所以会说溜嘴,都是因为才刚经历赌上生死的一战,令他感慨万千。这么说来我刚刚好像也把他的名字挂在嘴上啊──云云,事到如今才开始慌张起来。



「不好意思,可以扶我一把吗?我们回饭店去吧。」



「啊,好的……」



帅哥直起膝盖打算起身。



与此同时,磅地一声乾涩轰音响起。



随后,枪从太郎助的手上弹飞了出去。



手枪以猛烈之势在半空飞舞,并一路朝悬崖坠落。



「什……」



两人惊慌地回头看向迪亚哥。



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倒下的夏威夷衬衫男身旁的男子身影。



那是当初追著志水跑的两人组之一。



「嘿……嘿嘿,这下我也时来运转啦……」



他手上握著枪。想来是从迪亚哥的尸体上回收的。



枪口不偏不移地瞄著太郎助。



对于被瞄准的一方而言,这状况可真不是闹著玩的。不但失去了手枪这个唯一的武器,负伤的大腿又令太郎助连想自由移动都成问题。再加上扶著他的班长英文不到家,对方在讲什么根本有听没有懂。



◇ ◆ ◇



在太郎助正与夏威夷衬衫男一派奋战时,在他帮忙之下脱困的竹内同学旅行团,正在朝太郎助于别离之际指示的饭店移动。充当交通工具的小绵羊机车,已经在半路上剥掉车牌,废弃在小巷子内了。



一行人在深夜跑步穿越人烟稀少的饭店大厅。



最后总算抵达客房罗列的走廊角落,指示中提到的房间就在眼前了。



「我记得说是八○三号房没错吧?」



竹内同学向铃木同学提出确认。



「嗯……嗯,我记得好像应该是这样没错喔?」



正确答案其实是八○二号房。



看来是在极度混乱的状况下听错了。



铃木同学也根本记都不记得,随口虚应一番而已。



「没想到刚好跟我们住同一家饭店,真的大吃一惊说。」



「对啊。」



理沙一副佩服有加的模样说道。



铃木同学再度点头表示肯定。



「在这边瞎混也不是办法,要上喽。」



竹内同学向前跨出一步,敲了敲房门。



叩叩的乾涩敲门声响起。



其他三位同学在一旁带著安分的神情观望。



现在时刻是草木皆眠的丑时三刻。在不见其他人影,为宁静所包围的饭店走廊上,再无其他一丁点声响。令敲门的响声听起来分外明显。然而无论等上多久,都不见房间里有出现任何反应。



虽然感到过意不去,竹内同学还是朝房门再敲了三下左右。



接著,房门的内侧终于有了动静。



是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房门就随著喀嚓的解锁声开启了。



「我说你们,就不过开个锁,自己来行不……」



自房门后方现身的是芙兰西丝卡。



别增加我的麻烦好不好──看来她原本是打算这样抱怨个几句,却为了意料之外的访客大吃一惊。才刚碰面就一脸目瞪口呆的。毕竟原本就对西野周遭的人事物多方调查过,竹内同学等人的情报她也是有的。



正因如此,她才努力思考著为什么他的同学会到这里来。



对此,竹内同学则尚未发现自己弄错房间,继续说了下去:



「那……那个,是太郎助先生叫我们到这个房间来……」



请教的口吻显得有点含糊。



预料之外的绝世美女现身,害竹内同学当场小鹿乱撞。无论他在校内是地位多高的帅哥,在芙兰西丝卡面前都要相形失色。就算是班上首席帅哥,也没有和她这样的对象共度春宵的经验。所以面对她才会这么自信缺缺。



那对傲人过头的酥胸,散发著彷佛随时要从连身裙里迸出来的气息,令竹内同学、铃木同学,甚至理沙和松浦同学都无法自上头别开视线。惊讶不已地猜想这是否就是正港海外规格。相较之下,理沙的尺寸是多么地含蓄腼腆。



「有一群可疑分子在追杀我们,是太郎助先生帮助我们脱困的。」



「……太郎助?」



那谁啊──正打算这样反问时,她的思考来到了前天处理的申诉内容。



跟那起劫机事件有关的申诉内容。



这么说来报告上好像是有个叫这名字的日本演员嘛──大概这种感觉。



再回想起白天时隔壁房间好像有在弄什么拍摄活动,她聪明伶俐的头脑自是瞬间便归纳出了结论──大概是搞错房间了吧。纵使西野绝对不会认同,但芙兰西丝卡其实是个相当有才干的女性。



「啊,那你们要找的八成是隔壁吧?」



「咦?」



「这间套房是我租下来的。摄影现场是在隔壁房间喔。」



「啊……」



错误遭人指正,竹内同学羞得满脸通红。



「是……是这样啊。」



望著眼前这位神色焦急的亚洲帅哥,芙兰西丝卡突然灵机一动。



趁现在卖西野一个人情不是也不错吗──这样。



「你提到他帮你们脱险,那你们有打算找警察报案吗?」



「啊,是的。可能的话的确是想要联络警方……」



「这就由我来代劳吧。」



「咦?真……真的可以吗?我们素昧平生的说。」



「不过就报个警,要不了多少工夫啦。况且有难时不是该互相帮助吗?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请他们派人过来。」



而且芙兰西丝卡现在最想避免的发展,就是这票少年少女跑回市区游荡,然后再度卷进麻烦事里头。都怪西野不知为何,对同班同学特别重情重义,害她也为此伤透了脑筋。



「非常感谢你,真的是帮大忙了。」



「没什么啦。倒是你可以把饭店跟房号告诉我吗?我会叫警方把人派到你们那边去的。要是你们不敢到外头去,要待在这儿的大厅等也行喔。」



「啊,我们住的也是这间饭店。」



「哎呀,可真巧?那你们回房间等吧。」



「我明白了。感谢你多方关照。」



要是在这个状况放他们进来,包准要和绑票案的首脑撞个正著。



芙兰西丝卡就这样把他们安排到别处等待,自己开始联络警察。



◇ ◆ ◇



就在志水与太郎助一起陷入危机时,追踪著志水的西野与萝丝正为了摩托车行驶的路面状况恶劣而皱起眉头。面对已经失去柏油铺装,凹凸起伏剧烈的岩石路面,他们只能硬著头皮忍受震荡前进。



「再怎样应该都不会是这条路吧?就算她再怎么没方向感,跑到这边来也已经是痴呆的境界喽。还是说怎么著?这座岛上的警局是搭在悬崖边不成?」



「想来是卷进什么麻烦事了吧。」



「要真是这么回事,我可要建议你现在立刻回头喔。」



萝丝依旧摆出一贯的不悦态度。



看来是西野的身体状况令她忧心得不能自己。



自两人驶离市街后,萝丝的口气便越来越冲。



「我问你,你有带枪吗?」



「……没有啦。」



「有带是吧?那就没问题。」



「你这人真的是完全不听人讲话耶。」



操作著摆荡不停的龙头,西野继续赶路。



骑上一阵子后,总算来到了一处能一眼望尽海峡的开阔场所。那是一处类似矮丘的地点,可确认到此处的确有面海的悬崖。凡庸脸将摩托车骑至悬崖边停车。



两人坐在座垫上,聚精会神地环伺四面八方。



「视野真不错呢。这个景点很迷人喔。」



「要是地图上班长的标记没有显示在这儿,就真的是棒透了。」



「真的是这里吗?找不到人啊。」



已经环顾过四周的萝丝歪头纳闷不已。



手机显示出的地图上,两个标记现在几乎在同一个位置,一起重叠在画面中央。附近却不见志水的人影。



就在这时,西野出声了。



「在那里。」



他以眼神朝自己所在的矮丘下方不远处示意。



那里可以看见正举著枪的太郎助,以及在他身旁以祈祷般眼神观望的班长。然后,在他们俩正面间隔约十几公尺的位置,正有位陌生男子同样举著枪与太郎助对峙。



才刚这么想,下一瞬间,太郎助就朝侧面猛力大跳。



同时传出两声枪响。



「那个男的有来参加校庆对吧?」



「干得挺漂亮的嘛。」



「咦?」



「不,没什么,是我这边的事。」



身著夏威夷衬衫的男子硬生生向前倒地。



至于太郎助虽然脚部负伤,至少性命无碍。志水帮他进行应急处置的状况也映照在两人的视野中。这是摇滚一哥战胜夏威夷衬衫男=迪亚哥的瞬间。这下西野总算浮现了安心的表情。



然而,状况又突然急转直下。



「……嗳,你看。」



「嗯,这可不妙。」



西野对萝丝的提醒表示同意。



正为了打倒迪亚哥而放心的两人身后,有另一名男子悄悄地接近中。而且班长他们看来是对此浑然不觉。蹑手蹑足偷偷靠近的男子,在移动到迪亚哥身旁之后,便自遗体的手中拾起了手枪。



就连只是远观的西野跟萝丝,都一眼就明白当事人打什么如意算盘。



「……是不是走投无路啦?」



「抓紧了。」



「咦?喂,等等,西野同学你难道……」



萝丝连阻止都来不及。



随著催到底的油门,引擎轰隆一声猛烈运转。



从西野与萝丝所在的矮丘到班长她们的位置,约有十几公尺的水平距离。若考虑到高低差,再搭配十足的加速,猛力飞越悬崖的话,或许不算是到不了的距离。只要加油就好像可以勉强达阵。大概就那样的距离感。



但是,现在的西野只是个普通人。



一旦失败绝不可能平安无事。



肯定会一路从悬崖倒栽葱直直下海。



「不可以,西野同学!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上轨道吧?」



「不要紧,交给我吧。」



在这种状况下,凡庸脸依然无谓地耍帅。



害得萝丝也焦躁了起来。



但无论想做什么,都早就为时已晚。



「这样的话还不如我……」



「动身了。」



接上离合器之后,摩托车便猛力急冲。差点要被甩下车的她,慌忙地紧抱西野的身体。平坦的胸脯隔著上衣,紧紧地贴在凡庸脸的背后。拜此之赐,在室男虽然不甘愿,却因此勇气百倍。



飞越矮丘边缘的重机,乘著这股势头在空中飞舞。



「喂,等等啊────────!」



萝丝的哀号响彻周遭。



◇ ◆ ◇



这次真的是完蛋了。



面对男子举起的枪口,太郎助将志水抱进怀里,打算以自己的身体当挡箭牌。只要身体能至少撑到对方子弹射完为止的话──这是近来受到非日常感化的他所展现的自我牺牲精神。



持枪男子因此理解到自己的优势,扣住扳机的手指于是开始悠哉地缓缓使力。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当下。



「喂,等等啊────────!」



随著女性的哀号声响起,一台摩托车从天而降。



「什……」



在惊讶的太郎助面前,机车顺势将持枪男子豪迈地撞飞。



「嘎呀!」



男子发出一记简短惨叫,身体就这么弹上了半空。太郎助方才表演过的横向跳跃根本不是同个等级。男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形轨道,朝悬崖外痛快地飞了出去。



不一会儿,深夜的海面啪唰一声,出现一道水柱。



至于那台飞天重机,则是当场急煞。



由于男子的肉体成了缓冲垫,所以著地时并没有反弹得太激烈。话虽如此,事先全速冲刺的劲势,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抵销的,机车仍朝著悬崖边高速直线滑行。再这样下去,免不了要和男子落得同样的下场。



当然,西野也拚命在处理这个问题。



卯足全力紧握的煞车持续发出叽叽叽的尖锐摩擦音。立刻切换至一档的齿比,也响起高亢的悲鸣。压车至极限的车体已经是横在地上滑行,与地面持续摩擦的排气管与脚踏都擦出了火花。



即使如此,减速程度还是不够。



最后是看不下去的萝丝,从后方座垫跃起,两手朝后挡泥板下方一伸,抓紧机车骨架,再把自己的双脚用力踏向地面。承受著地面对脚底的猛力摩擦,嘿咻一声开始使劲猛拉。



岩石路面随即被削出两条直线。



钟爱的高跟鞋就这么在削出数公尺直线后报销。



加上她这般卖力的协助,重机总算在滑到险些就要坠崖时静止了下来。



「呼、呼、呼、呼……」



两手紧握机车骨架的萝丝,满脸严肃地浑身发抖打颤。



心脏不停在胸口怦通怦通地狂跳不已。



脸上表情就像在痛骂「开什么鬼玩笑」。她可是个早已做好觉悟,万一要坠崖,就在下个瞬间紧抱西野,以自己的肉体当缓冲垫,朝崖下突击的献身系女子。才不可能眼睁睁放著心爱的他死在这种地方。



相较之下,西野则是挂著一如往常的表情,祭出他的装模作样发言。



「看来你本事多少是有点起色了嘛。」



依旧坐在机车上的凡庸脸,哼地一声,带著嘴角浮现的一抹微笑说道。



(插图014)



由于他发言时还不忘用手肘靠在龙头上,因此姿势显得十足令人恼火。狂野系的皮革外套与墨镜跟他不搭轧到了极点。再加上机车后方还有双脚大开蹲在地上的萝丝这项配件,更是令这个画面的愚蠢度直线上升。



「西……西野!……难道你看到了?」



即使如此,看到凡庸脸的帅哥,仍有如在地狱拜见佛祖。



以感慨万千的神情望著他。



一边被志水用肩膀扶著,一边保持在单膝跪地的姿势,注视著凡庸脸。



「该给你──一百分吧。」



西野若无其事地说道。



「能在这种黑夜里一发命中要害,可真是挺了得的。」



「不,老实说,这次几乎算是蒙到的……」



「倒也满常听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这……这样的话,你分数再打高一点也无所谓吧?」



「你这是误会个什么劲?」



「还什么误会的……这……这什么意思啊?根本就不及格不是吗?」



纵使强忍著大腿的疼痛,太郎助还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故作戏谑地回答。脑中浮现的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在上空得到的评分是满分一千分的五分。其实这位不及格一哥对此还颇耿耿于怀。



而凡庸脸则极度不以为然地接话。



「误会成这样可教人伤脑筋了。评分是一百分满分。」



「唔……」



「多亏你救了班长,干得好。谢谢你了。」



然后出乎意料地老实道谢。



闻言,太郎助整张脸挤成一团。



看来是相当喜出望外。



突然一股暖流自胸口升起,几乎要令他喜极而泣。



只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要闹别扭的,就是太郎助这种生物。



「没……没什么,我可不是为了你而干的喔。」



「那也一样。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是……是喔!」



凡庸脸不断道出直率的感谢。



这似乎相当能触动太郎助的开关。眼眶转眼间灼热了起来,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立刻绷紧泪腺。为了提起自顾自地下垂的眼角,脸部肌肉都扭曲到眼睛一颤一颤抖个不停的地步。



「脚的状况还行吗?」



「嘿,这点小意思,就……就跟被蚊子咬到没两样啦。」



「那可真是只口器特粗的蚊子啊。」



「不过呢,要说声抱歉啦。不小心脏了那位小妹的衣裳。」



「既然如此,今后记得持续精进啊。」



「算你敢说。」



光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会话。



就在一旁被迫接收这些对白的班长,上臂的鸡皮疙瘩已经起到快要掉满地。虽然因为太郎助在场多少令毒素中和了些,但总和判定起来,在她心中似乎仍是出局的。



「给……给我等等,西野同学!」



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各种疑问。太郎助为什么会那么开心、那么高兴等等。凡庸脸这一如往常的高高在上态度,就算并非当事者,光在一旁听了都足以令内心深处的反感大力浮上台面。



明明如此,和西野交谈的太郎助却不知为何,是那样地笑容满面。



现状终于彻底超出她的理解能力了。比起这个,我们快点去医院好不好──她现在焦急到满脑子只有这件事。太郎助的血已经将她双手染成一片鲜红。即使是外行人,也不认为这样的伤势可以置之不理。



「怎么了,班长?」



「你在那边对塔罗先生摆什么威风啦!」



不管怎样,班长现在内心就是平静不下来。



◇ ◆ ◇



历经一波三折,结束这起麻烦事的西野一行人返回了饭店。



一切都是为了赶紧处理伤势。



回程是西野透过芙兰西丝卡叫了计程车。至于没前往医院而是返回饭店的理由,是由于凡庸脸提起,出发前叫来的医生应该正在房间里待命。



坐车摇晃了一会儿之后──



确认目的地的饭店正面玄关后,太郎助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西野你们也是住这间饭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啦,我这次的工作,摄影现场就在这间饭店啦。」



「原来在隔壁房间吵个不停的就是你们吗?」



「不……不好意思啊。人稍微多了点。」



随口交谈的同时,一行人穿越大厅,在走廊上漫步。毕竟时值深夜,丝毫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在楼梯间上上下下的一行人,队伍组成由萝丝带头,中间是搀扶著太郎助的西野,志水跟在最后。



在殿后的班长面前,凡庸脸与帅哥表现出来的互动就彷佛有多年交情的朋友一般。且她在事前就已经问清楚,两人并非亲戚关系。



对校园排行至上主义的她而言,眼前是一道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光景。



「为什么西野同学会和塔罗先生那么要好啦……」



传不进任何人耳里的低语。



班长在这个夜里一次累积了太多搞不懂的事情。



不一会儿,就在一行人差不多要抵达目的地房间的时候。



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行进方向传来。



「大姊,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开瓶?我想向你致谢。」



「哎呀,好开心。可是犯不著特地道谢喔。大姊姊比较希望你们乖乖待在房里等。夜也深了不是吗?太吵闹的话会造成其他客人困扰呢。」



「这样的话,那至少一起乾一杯如何?」



在目的地房间的出入口,竹内同学正在猛烈追求芙兰西丝卡。



而胯下难闻欧巴桑,则看起来像是正在努力四两拨千斤。无论竹内同学再怎么帅,那也不过是「就亚洲学生这个狭隘身分而言算是很帅」的程度而已。对于打从出娘胎起就不缺男人的她来说,他的追求除了困扰以外什么都不是。



「……芙兰西丝卡,你在搞什么鬼?」



听见凡庸脸唤出这个名讳,在场众人自然地停下了脚步。



真要说起来,西野的出发点是在替同班同学撑腰。猜想或许是芙兰西丝卡又闯祸的他,判断现状时自然也对她较为严厉。出口的嗓音不但混杂著责难的声色,死鱼眼也瞪得比平时更凶狠。



芙兰西丝卡与竹内同学也因为听见熟悉的嗓音而转移视线。前者从半开的房门后方露出半张脸来瞄呀瞄的;为了逼近这样的她,一只脚滑进房门与墙壁之间的,则是手上抓著酒瓶的竹内同学。



顺带一提,手上那瓶是前天在雅典购入的土产。



「哎呀,你……你们回来得可真晚呢……」



芙兰西丝卡带著尴尬的表情说道。



完全就是「不是啦,你误会了!」的态度。弥漫著趁老公不在家偷汉子,却被抓奸在床的气氛。其实芙兰西丝卡本身并没有什么不是,纯粹就是她不分昼夜随时散发的抚媚引起了这一切。



这下竹内同学的脸上也自然浮现出惊愕的神情。



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望向走廊上排排站的一行人。



「咦?为什么西野会在这……」



即使是班上首席帅哥,面对这种场面也要瞠目结舌。



「是说,塔罗先生?还有萝丝也是,为什么会跟西野……」



看到他这种反应,太郎助小声地问起西野:



「西野,关于你的工作,班上同学应该是……」



「觉得我会让他们知情吗?」



「……我想也是。」



志水的问题也还没处理完,凡庸脸开始感受到了些麻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