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野趁著午休，在教室向竹内同学开口搭话。



「竹内同学，有件事希望与你谈谈，方便吗？」



「……啥？」



坐在位子上的他，正与围绕在身边的同学谈天。谈天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帅哥美女，换言之就是二年A班最上层居民的小圈圈。现在这个小圈圈却遭到凡庸脸从正中央唐突地切入。



竹内同学当然马上皱起了眉头。



西野则无视于这道反应继续开口。



「有事想和你私下谈，赏个脸上楼顶去吧？」



已经是昨天一起翘课进行秘密会谈的交情了，像这样在休息时间搭个话应该无伤大雅吧。在脑中如此判断的凡庸脸，自顾自地让亲密度单方面＋1。



至于被搭话的帅哥只感觉吃了一记闷棍。



「干嘛我非得陪西野玩这种悄悄话游戏不可啊？」



「是之前在楼顶谈过的那件事。」



「…………」



看来西野盘算著要把竹内同学也邀进街舞同好会。



也就是所谓的兼社。



凡庸脸已经事先确认过津沼高中确实有兼社制度的存在。



当然，西野再怎么不善察言观色，也不觉得一五一十说明现况就能获得竹内同学首肯。毕竟对方是正在足球社大放异彩的王牌前锋。正因此，昨天才有必要先把萝丝邀进来。



「若现在抽不出身，等放学后再谈也无妨……」



「知道啦。」



反应相当不赖。



竹内同学轻轻点头，从椅子上起身。教室随即安静了下来。在场同学纷纷将视线朝两人投去。微妙地会错意，以为会出现火爆场面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那可是连续被全班孤立好几周的西野。换作其他人接受这等待遇，恐怕不是拒绝到校，就是在教室抓狂闹事。现在如此引人注目，就是因为大家猜想，引爆的时刻是不是终于来了。



「帮大忙了，多谢。」



「……快走啦。」



「嗯。」



竹内同学带头走出教室。



朝他身后追去的西野，也跟著朝走廊移动。



在两人离去后，现场同学们立刻七嘴八舌起来。左一句瞎猜，右一句揣测，喧哗声此起彼落。在身为既得利益者的金字塔上层与中层居民之间，这种起哄的动向最为显著。



只要有这位凡庸脸在，近来总是不缺话题。



◇　◆　◇



双方不发一语地走上一段路之后，抵达了楼顶。



两人一如既往，在楼顶角落相对而立。



「……所以？特地把人叫上来要谈什么？」



竹内同学心情差得露骨。两手插在裤子口袋内的他，扬起下巴以挑衅般的眼神望向西野。这种丝毫不掩饰自身情绪的举止，与前一刻在教室和朋友谈天的模样有著天壤之别。



「嗯，关于这点，其实我有事相求。」



「啥鬼？为啥我非得接受西野的要求不可？」



「希望你加入某个同好会。当然，以和足球社兼社的形式即可。」



「啊？越讲越莫名其妙了。」



竹内同学脸上的不悦指数提高了。



但就在听到西野下一句发言的瞬间，他立刻表情大变。



「顺带一提，那个女……萝丝也预定要加入。」



「……你这话是说真的吗？」



「嗯，是真的，竹内同学。」



「…………」



好歹对方从前也曾经面对面向自己放话说喜欢萝丝，就算是社交能力低过谷底的凡庸脸，也不难想像端出萝丝能否勾起眼前这位帅哥的兴趣。正因他预测结果可行，才会趁昨晚事先与她达成协议。



他们俩进展究竟如何，西野虽不得而知，但他判断──既然竹内同学和萝丝有肉体关系，又以现在进行式对她抱持著好感，一旦知道她要与其他男人一起从事课外活动，理应不会无动于衷。



然后，他的判断正确。



竹内同学上钩的程度远超乎西野想像。



「你没在唬烂我吧？」



「要是信不过我，尽管向她本人确认便是。」



「唔……」



凡庸脸那一字一句都强烈挑逗人焦躁神经的发言，令竹内同学眉头皱到几乎要抽筋。不管像这样谈上多少次，都不觉得自己有办法习惯。再加上还有毕业旅行时那件事，更教他焦躁感疯狂升级。



「若你实在不便，我只好转求他人……」



只要以萝丝为饵，一定会有其他同学上钩吧。



毕竟听说单是为了萝丝的联络方式，就曾引发金钱纠纷之类的。



「……知道了，你那什么同好会的，我就加入吧。」



「当真？」



「然后呢？那个同好会是啥来著，快点讲清楚。」



想到不得不点头接受西野的提案，竹内同学内心充斥著满满的屈辱感。这位帅哥作梦也没想过，自己的去向竟然得受到班上最底层的凡庸脸左右。他的自尊心其实远比周遭预期高上许多。



但是，他的这份焦躁，就在听到凡庸脸下句回答时烟消云散了。



「是街舞同好会。」



「……真假啊？」



「嗯，真的。」



才刚点头承诺，竹内同学这会儿又马上著急起来。



虽然西野一无所知，但街舞是一种难度极高的舞蹈。甚至要称之为极限运动也不为过。想追求舞艺天分，还得先把肌肉与平衡感练到登峰造极。



据称，职业竞技舞者的体脂肪率平均只有一位数。其中有些技巧，连体操竞技选手都要花上好几个月才学得起来。虽以舞为名，骨子里却是结结实实的肌肉运动。



对此，身为现充帅哥的竹内同学有正确的认知。要说为何，是因为他从前也抱著跟西野同样的目的，在练足球之余尝试接触，然后知难而退。当时他挂在嘴上的藉口是──要是为了沉迷这种事搞坏身体，那才真够白痴的。



「是说，西野你跳得起来吗？」



「也才刚起步而已，那个是叫风车吗？我直到前两天才终于有办法转上两圈半。只要能维持这个步调，我觉得再练个几天应该就稍微上得了台面才是。」



「什……！」



凡庸脸不经意的描述，令帅哥整张面孔顿时结冻。



理由极为单纯。当年竹内同学就是没法顺利练成风车，才会放弃街舞。他在足球社活跃之余，几乎练上了快一个月，还是没法跨越转两圈的高墙。



他的败因，在于没注意到chair的重要性；而西野则是在初期便将chair纳入练习重点。结果就是两者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差异，亦即风车能否稳定地转上第二圈。



再者，西野因工作之故，早已习惯大力伸展肢体活动，动作时不会犹豫，或许这也是促使他成功的理由之一。相对的，竹内同学是前途有望的医师预备军，在不久的将来，双手就要用来拯救无数性命，会反射性自卫也很合理。毕竟不像西野，双手顶多就撸撸肉棒自慰。



「怎么了，竹内同学？」



眼见帅哥突然变脸，西野试著出声关切。



竹内同学闻言，赶紧设法假装平静地回覆。



「是……是喔？西野你那么会跳？露一手来瞧瞧啊。」



「嗯？喔，是无所谓……」



对于西野自称能够转上两圈半，竹内同学实在难以置信。



带有挑衅意味的发言忍不住脱口而出。



至于受到挑衅的凡庸脸，表面装得平静，内心可是欢欣鼓舞。在自家孤独勤练的舞艺，突然有机会展现成果，使他兴奋不已，胸口心跳声大作。他这才想起来，上次去同好会其实也没表现到。



「只不过，就如我方才所言，现在转两圈半就是极限了。」



随口给观众先打好预防针的他，以NY style进行挑战。



而凡庸脸是正式上场时格外能打的类型。况且又有全年级首席帅哥在观摩，更是非得搬出看家本领不可。再加上他打算趁机尽情装模作样一番，所以就算得穿著行动不便的制服，在粗糙水泥地这种环境下翻滚，也丝毫不显在意。



大脚用力一挥，西野开始飒爽翻转。



一圈。



两圈。



三圈。



想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更新了最高纪录。



来自竹内同学的视线，鼓舞了西野的士气。受到他人瞩目一事，令凡庸脸心头雀跃无比。应该行吧──这种想法让他双脚更放得开，头也晃得更顺。肉体转势因此更为猛烈，迟迟不见停滞迹象。



四圈。



五圈。



竹内同学的表情差不多开始僵硬了。



似乎压根儿没想到眼前的凡庸脸能转到这种地步。换作班长看在眼里，想必会随口扔句「这点程度谁都办得到吧？」然后阻止西野继续转下去。



然而，竹内同学他懂。



他懂凡庸脸现在表演的动作，辛苦程度是多么超乎想像。



终于，在转过第七圈的时候，西野的旋转运动停止了。



静止的理由来自脸颊刮到了水泥地上的碎石。



「……哎，大概就这样吧。」



自地面起身的凡庸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脸颊那道被碎石横向刮伤的伤痕长达数公分，他却不以为意，自以为帅地用手背拭去伤口滴下的血迹并放话。拜此之赐，竹内同学的焦躁度再度明显攀升。



当然，意外将过去最高纪录大幅更新，凡庸脸实际上是在内心大摆胜利动作。他正享受著只要身为舞者，论谁都经历过的自我突破。他好想立刻奔回萝丝家，趁还记得这股感觉再多练上几次。



然后，被他故作沉著的口吻给呼咙过去的，则是竹内同学。



「嗯……嗯哼？看来还算是有两下子嘛。」



「没什么大不了，就只有这招还能看而已。」



「所以你练多久了？已经练上满长一段时间了吗？」



「说来惭愧，单是这点程度已经耗了快十天。」



「！」



「转是转得起来了，但想让人看得下去，恐怕还早得很。要是能俐落地衔接chair，大概还多少会上相一点，偏偏现在我就只像台坏掉的电风扇，除了转圈之外没其他本事。」



竹内同学的心灵终于开始拉警报。



自己花上一个月都达成不了的技巧，眼前的不起眼凡庸脸却花不到一半的时间就习得，这件事实大概超出了他的预料。纵使西野这种豆芽体型要练这招比较有利，到了这个地步，帅哥也找不到什么完美的台阶下了。



「这么一提，竹内同学有相关经验吗？」



「唔……」



「怎么了？」



「呃……啊，还好啦？就稍微略懂而已。」



「当真？听起来真可靠，真是帮大忙了。」



「…………」



话才出口就深深后悔了起来。



完全不像帅哥平时会有的反应。



「没……没其他事要谈了吗？」



「关于入会的日程，毕竟还有其他事得兼顾，还请再稍微等等。一旦这儿处理好，我会再主动联络。」



「嗯哼～？也罢，我就慢慢等吧，不必著急也无所谓喔？」



「你肯体谅真是太感谢了。我会尽可能早日办妥。」



「唔……」



会话走向完全由西野所主导。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那……那我就先走啦？午饭都还没吃上几口咧。」



「抱歉打扰你用餐。关于你答应入会一事，真是相当感谢。」



「才不是为了西野答应的啦。」



「嗯，说得也是。」



竹内同学回过身，脚步雀跃地自楼顶离去。



他放学后的预定，就在这个瞬间定案了。



◇　◆　◇



与竹内同学分头后，西野在返回教室的途中，于走廊撞见了萝丝。那是他刚从楼顶走下阶梯，自二年A班所在楼层朝教室走去时发生的事。才刚转过弯来，就发现萝丝出现在眼前。



身旁还跟著加百莉耶菈。



「哎呀，西野同学。午餐已经吃过了吗？」



萝丝笑容可掬地向西野问候。



手上还提著昨天也见识过的全套式便当。因为西野方才不在教室，害她为了找人，在校内四处仿徨。好不容易亲手做好的便当，无论如何都想让对方尝尝。



答话的凡庸脸则与她正好相反，带著一副臭脸。



「……还没。」



「一样到楼顶一起吃吗？」



「…………」



什么吃过不吃过，现在的他根本不存在食衣住方面的自由。那声问候完全就是在调侃，但纵使凡庸脸心知肚明，实际上也无能为力，显得无言以对。谁教这一切都是透过自身意志选择之下的结果。



「话说回来，那女人是怎样？」



为了转移话题，凡庸脸将视线瞥向加百莉耶菈。



双方四目交接。



「唔……」



接著，后者的神情马上冻结。当场大步后退，与西野保持距离。原本还紧贴著萝丝的她，这会儿是双手抱在胸前，移动到距现场约离数公尺的位置。



「怎么了？」



「哎呀？」



「…………」



即使两人出声关切，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是摆出一副极度紧张的表情瞪向凡庸脸。就好像一只过度亢奋而寒毛直竖的猫咪。她那副丝毫不敢松懈的备战状态中，散发出的紧张感，比起旅行时遇到的她更胜一筹。



目睹这番反应，萝丝也开始出现了变化。起先虽因她突然的举动而吃惊，但随即明白加百莉耶菈看往西野的眼神代表什么意义，并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什么事也没有。倒是西野同学，我们快去吃饭吧？」



「……明白。」



萝丝抓准机会，立刻凑上西野的身旁。



才刚这么想，她就用没提著便当的那只手勾上了西野的手臂，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然后，就像要用整只手缠上对方手臂一般，将自己的肉体朝凡庸脸贴过去，肩膀几乎都要碰在一起。



「……这是在搞什么？」



「你就当自己在做善事，稍微陪我一下吧？」



「做善事？你有话想说就讲清楚。」



「你啊，对她做了些什么对吧？」



「…………」



被萝丝这么一问，西野才想起昨天刚发生的事。



从学校返家途中，顺手把找碴的加百莉耶菈四两拨千斤掉那件事。



「呵呵……」



「笑什么，恶心巴拉的。」



「反正不管怎样，你没有选择的自由喔。」



「…………」



加百莉耶菈单方面喜欢著萝丝，萝丝则对她的示爱行动唯恐避之不及，这点西野也很清楚。因此他不难想像，金发萝莉现在是打算拿自己当挡箭牌，来从银发萝莉塔面前逃离。



然后，正如萝丝所言，他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他已经把拥有的所有时间，全数支付给了面前的对象。



「……随你高兴。」



为了从同性恋少女身边逃离。



这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让萝丝意外获得接触西野的机会，教她简直快乐似神仙。原本就容易湿润的部分这会儿更是湿成一片，趁这个大好机会贴在意中人身边，把人家手臂紧紧勾住，就像要品尝对方体温似的猛吃豆腐。



今晚就决定用这条手臂的触感当配菜快活一番了──这是她内心最直率的感想。



「力道放轻点，手都要给你这股傻劲扯断了。」



「哎呀，堂堂【Normal】竟然这点程度就开口求饶了？」



「这身体可不比你坚固，只是平凡至极的血肉之躯而已。」



「简直就像在说我是个怪物呢？」



「不是吗？」



「那请你先照镜子看看左眼的颜色，再想想这话是不是还说得出口喽。」



「…………」



两人不断被投以异样的眼光。



也受到正值午休时间的影响，走廊上四处可见各班同学的身影。



位居校园金字塔顶层的萝丝，竟然挽著西野这个底层居民的手，见状的同学自是无一不为之惊愕。眼神全写著搞不懂现在什么状况。



「……你想表达的我明白。走了。」



「哎唷～西野同学意外地霸道耶。我不讨厌喔。」



「少贫嘴，快走。」



金发萝莉完全没把观众放在眼里。只是一味地用肌肤感受心上人的体温，沉醉在升天般的愉悦里。两腿间的汁液咕啾咕啾地不停分泌，甚至已经穿越底裤，顺著大腿往下流。为了西野而夸张地上掀的裙襬，只差一点就要触及流下的体液了。



凡庸脸自是加快脚步朝屋顶移动。



这可不是什么愿意放他人围观的景象。



「…………」



仍旧维持著备战状态的加百莉耶菈，战战兢兢地跟在两人身后。



◇　◆　◇



几经波折之末，镜头再度回到B栋的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