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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围猎(1 / 2)





  公主喜好打猎。

  秋容也不知公主为何生得与其母肖似,脾性却毫不相同。

  尽管在西凉长大,贵妃却是好静、温和的,哪怕是遭遇无妄之灾,心有郁怅,她也最多不过是独自一人登上回星殿外的月明楼,凭栏远望以销愁绪罢了。

  她忽然又忆起那已逝佳人的音容笑貌。

  贵妃身衣素衣,坐在月下,断断续续地抚弄琵琶。她唱:“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声调极为哀柔,连不懂她心事的秋容在一旁听了,亦不自知潸然泪下。

  唱毕,她抱着琵琶起身,对她柔声道:“秋容,回去罢。”

  贵妃最后唱的那首歌成为了她死亡的谶语,她绚烂的生命如同蜉蝣一般短暂,最终也没有找到归宿。

  她病逝于叁个月后。

  “秋容,这把如何?”

  眼前美人哀婉的面容倏忽而逝,又变成了公主的模样:她身着一身绛色戎装,长发皆束起,信手从弓架上挑了一把弓,抬头问秋容。

  “奴婢对此一窍不通,殿下还是问江辞罢。”

  公主此前皆用火铳打猎,但近来宫中出现火铳伤人一事,于是只能使用弓箭。秋容遂替她唤江辞过来。

  江辞替公主选了一副轻弓,提起一把玄铁重弓为她做演示。

  重弓比轻弓大半倍有余,因而每个动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秋容站在他们二人身畔,看见江辞持弓搭箭,神态从容自如,优美的身形舒展开来,少年英姿勃勃的神采尽显。她不由得心中感慨,这样的才具理应在战场或朝堂大显身手的,何至于埋没在深宫之中。

  公主聪颖,一下便领悟要诀。她左手握弓,右手张弦,偏头看江辞道:“可是如此?”

  “是,但殿下的肩应更往下沉一些。”

  她沉肩,但两肩始终不在同一高度,江辞问:“属下可否为殿下调整身法?”

  “好。”

  他站在她身后,身躯并未紧贴,但也靠得极近,她好像仍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隐隐传来。

  一只手轻轻压在少女纤瘦的肩头上,她耳尖微红,一时心跳如鼓,连他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从那日书房他替她抄书起,她便意识到自己面对江辞的心境与往日不再相同。

  “......好了,殿下。”

  她射出箭,他后退一步,微妙的距离在二人之间瞬间拉开,迢远如隔千山万水。

  他退回符合自己身份的位置中,静默地,只是凝视着她。她恍然不觉,心中充满焦躁,拿出一支箭矢又射了出去。

  天子田猎之处即倚兰苑,其中豢养百兽,山林河川,应有尽有。

  正值仲春二月,草色鲜翠,江辞骑着马,在公主马后跟从。他远眺,但见平芜一片碧绿,再往远去,平芜尽处春山起伏,比宫中被楼阁分割的狭隘视野不知宽阔多少。想来宫中人为皇帝一人竞相争妒、攻伐,许是这宽阔天地见少了的缘故。

  公主回头看他,满眼雀跃:“江辞,我又射中了一只黄麂。”

  江辞为她拾起那只已经咽了气的猎物,见他马背上用来装猎物的布袋已然装满,遂道:“殿下今日收获颇丰,再多猎杀几只恐怕装不下了。”

  公主道:“好,今日便到这里罢。”

  她同江辞骑了一阵子马,已近夏日,拂面而来的清风带着草木芬芳,令人闻了心旷神怡。她忍不住偏头看他:“江辞,我们来比试一番赛马。”又伸手指着远处的河流:“看谁先到河畔。”

  公主说完,便扬鞭猛地抽打身下的骏马,如箭般飞驰而出。

  公主的马是皇帝赏的数一数二的宝马,爆发力岂是一般的马匹可以匹敌的?江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远了,他也随即催赶马快速跟上,但终是不敌,公主率先到了河岸。

  见他到了,她扬唇一笑:“你输了。”

  她的马停在河边柳树畔,天光云色,柳影徘徊,东风卷着柳絮拂过她的眉眼,又在她身畔翩然而落。她的眼中闪烁着皇室贵女与生俱来的骄傲,但不令人讨厌,反倒因为她孩子气的笑颜而变为一种别样的妩媚。

  和令人心动的风情。

  他已不能言语。

  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眉目之间,温柔掩不住,情愫亦掩不住。

  她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虽此前不涉情爱之事,但不知怎地,两朵桃花上了面,两只手慌乱无措不知道放在哪里:“江辞,你......”

  他的眼神陡然一变,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殿下小心!”

  一把剑正往她脖颈劈去,携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即将刮过她的脖颈。江辞飞身下马,长剑直刺,只听砰地一声脆响,来者那把剑被冲到一边,他上马,坐在公主身后,接过她的马鞭,狠狠抽打身下的骏马,扬长而去。

  江辞一只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挥剑和跟上来的刺客厮打,还要小心护好怀中的少女,多方使力自然不妥,他想着速战速决,于是力贯剑中,用力刺入对方的心口。

  杀了此人,他没有放松警惕,继续快马加鞭。她靠在他怀里,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坚定,下颌紧收,脸上尽是肃杀之气。

  她问:“江辞,你可曾受伤?”

  江辞道:“不曾,殿下不用担心。”

  他向后一望,又有五名刺客如鬼魅一般跟着他们,怎么甩也甩不掉,可见其轻功之了得。二人共乘一骑大大降低了马的速度,指不定过一会儿就被追上。他凑近公主耳边,用气声道:“属下先下马解决他们,殿下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毕,他持剑下马,和那五人对战。

  他早年随父亲习武,十六岁之后阿岐又教导他西凉剑术,二者融会贯通,呈现出来完全不是寻常章法,剑招奇诡难言,五人一拥而上攻击半天竟难以找到破绽。江辞率先要了其中叁名武功较次者的性命,和另外两名高手缠斗在一起,相持良久,难分胜负。

  这二人虽武艺高强,但显然为争得头功,并不和睦,往往在一人要攻击江辞要害时,另一人又持剑刺去。江辞趁虚而入,在二人争执之际,反手用剑一击,将其中一人封喉。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你是何人派来的?”

  那人不答,举剑朝他刺来,江辞以剑挡住,他膂力过人,这下使了十成十的力道,反而转守为攻,直接将那人的剑弹飞出去。

  他以为此战即将结束,不料刺客又从腰际抽出一把大刀朝他冲来。

  二人争斗不止,江辞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难缠的对手,想这人必定是为取公主性命而来,哪怕自己死了也在所不惜,这样心存死志的人是最难对付的。

  他故意露出破绽,那人心知肚明,却不得不陷入他的圈套,大刀从上往下往他肩上劈去。江辞攻其不备,一剑穿过他的左胸。

  快如疾电。

  两人皆后退数十步,刺客轰然倒地。

  江辞半蹲下来,鲜血从他肩上的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